祖国是我白月光[快穿] 作者:宋灼灼 (-^〇^-) 殊桥意外绑定了白月光爱国系统后,才清楚白月光的真正含义。 那些为了祖国而与她一起奋斗的同伴,都化作了她的心上月。 挂在天际,照耀理想。 他们是星辰,指引着方向。 * 这是一群小人物的故事,也是一个拿了系统的普通人和她不普通的同伴的故事。 ——预收。 《借春雾吻我》 第一次见面,许厌撞破陈烬分手。 女孩拉着他的衣角哭得惨烈,他执烟站在门边,递纸给女孩,“好点了吗?哭完了就别喜欢我了。” 自此之后,许厌知道,陈烬是一望无垠的深渊。 但她偏偏临渊而立,迷途不知返。 直到有天,陈烬说,“许厌?朋友的妹妹,小孩一个。” - 多年后,许厌蹲在陈烬家门口,满身狼狈。 陈烬带她入屋,给她冲了杯暖茶。 “怎么,又失恋了?” 许厌闷着嗓子,说,“没失恋,追人三天被拒了。” 陈烬轻笑,“你退步了,追我的时候还能追三个月。” 许厌瞪他:“那还不是你好看!” “所以,为什么不追我了。我现在不好看了?” 他俯身下来,眼带笑意,“要不,这次换我追你?” - 「在雨季到来之前,借春雾吻我一遍。」 【同居/破镜重圆/温柔败类/浪子回头/后期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系统快穿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殊桥┃配角:《借春雾吻我》┃其它: 一句话简介:公去七十载,山河已无恙。 立意:众志成城,为梦不止。 第1章 白月光的爱国剧本?? 殊桥。 家底殷实,貌美非凡。 Loro Piana的连衣裙被她当秋冬睡衣,Salvatore Ferra的包被她送给遛狗师拎着遛狗,专门放狗的随行水杯和拾便器。 钱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或许老天爷是看她太过顺遂,所以给她的人生加了点料。 十二岁发现父母早就双向出轨多年,她不过是义务的产物。 十四岁暗恋隔壁班学长,倒追一年,给人花了几百万,钱全被人拿着去给青梅竹马买了婚房。 自此之后,殊桥开始长歪了。 爱情?吃屎吧爱情。 殊桥活到二十四,浪荡花丛快十年,一边当海王,一边当白月光。 甩了别人男人,还能给自己落个好名声。 或许智商没有好几,但是手腕了得,若把她的故事写出来,拍出来,必然是一部精彩的华国沪都版“欲望都市”。 这天,殊桥又甩了个男人,这男人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背着她和她的小姐妹约会,两人黄鼠狼凑一对,硬是在一起了,把她给绿了。 男人今天前来道歉,跪在殊桥面前求她,希望殊桥原谅小姐妹,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殊桥小掉两滴眼泪后,转身进入Tiffany Cafe吃下午茶,心中却想,傻儿子,一点都不怪你。 是她殊桥不想再和他继续恋爱,又不愿意自己提分手,在一次聚会上看出了他对小姐妹别有他意,硬是绕着弯顺水推舟,把他俩凑一起了。 殊桥得意洋洋,整个人都有一种重归单身生活的快乐。 然后她乐极生悲,被蛋糕一口噎死了。 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殊桥醒过来,她发现这一切都不对劲。 虽然她人美钱多,但娱乐爱好跟别的女孩没什么差别,殊桥也看网文,追星,磕cp。 她拿她纵横晋江十余年的经历判断,她穿越了。 殊桥怕情况不对,感觉眼睛一闭,假装还没清醒彻底,虚睁着眼透过一条缝打量着世界。 光是一看周围的建筑和交通工具,殊桥就明白,她这是往前至少折腾了四五十年。 ——这是什么报应吗?一定要让她过没有wifi的生活吗? 殊桥心中无奈吐槽,面上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颤颤巍巍地挺着身子站起来,一副风中柔弱菟丝花的模样。 她的周围是一群金发碧眼佬,穿着古着风格的西装,戴着老派的眼镜,此刻正担心地看着她。有个中国人正拉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 “brige!”见她站起身,围着她的外国人都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还有人甚至夸张到喜极而泣。 呃。 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如此令人熟悉的美式reaction。 等等——brige是什么英文名啊?? 殊桥佯装自己还不够清醒,一只手扶着额头,一手娇弱地用英语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喊她名字的老外点了点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开口说:“刚刚那个人竟然直接朝着你冲过去,把你撞在地上了!我们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恶!那个人竟然没道歉就走了!” 原来brige还真是她的英文名啊。 殊桥温婉地笑着,说:“没关系的,我没事。” ——放屁,她现在脑子里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疑问,殊桥的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声音。 很像是windowxp开机的音效。 [系统: 叮叮叮叮叮~ 欢迎来到“白月光”系统-0134号世界。 已绑定宿主-殊桥。 现在将正式公开宿主有关情报。 一些你可以查看的情报: 你的名字是殊桥,身份是美丽国留学人员,钶语系学生。现在是1951年,你正处于美丽国的圣山机机场,两个小时后,你的同伴所乘坐的飞往华国沪都的飞机即将起飞。] 信息的出现是一瞬间,现实和脑海中存在着不可计量的时间差。 殊桥挑了挑眉,注意到了几个关键词,然后凭借这几个关键词,脑补出了这个系统的内涵。 白月光,1956年,留学生。 这不就明摆着让她在这个动荡年代上演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吗! 白月光,她熟啊! 她的老本行。 自打十四岁那年在那个学长那摔了个跟头后,殊桥坚决地吸取教训,绝不再一个男人身上吊死,恋爱超过三个月就分手,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因地制宜”地对不同男人实行分手政策,每每分手,都会给他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好印象。 我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千错万错,反正不是她殊桥的错。 搞男人,吊男人,让男人痛不欲生地怀念。 这就是白月光的意义。 在二十一世纪的繁华世界里纵横多年的殊桥,这个瞬间也忽然觉得五十年代有五十年代的纯朴。 最重要的是,50年代是西方时尚界的黄金时代,这个时代诞生了一批大师与偶像:Christian Dior成为珐国的象征。年仅21岁的Yves Saint Laurent成为新生代时尚领军人。Balenciaga开始最富优雅气质的时装试演,并创造了十几年的鼎盛时期。[注1] 她现在人在美丽国,完全可以直接一张机票,飞去珐国,从此在时尚界叱咤风云,开创一个属于华国人自己的品牌,在顶级奢饰品的世界里纸醉金迷。 时尚圈啊!那得有多少男模和帅气摄影师啊。 那岂不是搞个爽。 殊桥觉得,这样可以。 她接受了现实,并且跃跃欲试。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对扶着她的人,说一声谢谢。 殊桥收回脑内的想法,转身对着身后的男人道谢。 男人摇了摇头,松开了手。 男人长得很质朴,平平无奇的五官,带着一个黑框眼镜,有些瘦削,浑身透露出一中让殊桥不悦的知识分子气息。古板,挑剔,精英。外套的胸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褐色的笔身,刚质的笔头。 殊桥觉得这笔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男人头上的透明数据版面吸引了。 跟其他金发碧眼的歪果仁不一样,这个华国男人的脑袋上竟然有着打游戏时npc一般的标识。 殊桥用意念点开。 [人物资料-胡霄 燕京大学物理系毕业 现为阿拉加理工大学物理学硕士 主要研究方向:高能物理、材料科学 殊桥的暗恋者之一,自燕京大学入学典礼就对殊桥一见钟情] 那一长串学历和专攻方向写得像简历,殊桥扫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目光狠狠地被最后一行字吸引了。 啊噢咦,她的暗恋者。 殊桥激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感情故事已经有了苗头,马上就要开始发展了。 这么一想,以为自己找到了点乐子的殊桥看胡霄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要知道她斩男无数,最烦的就是这种学术理科男。一开始拿下他们的时候,见到他们犹如唐僧被女妖精感化的反应还算是有点意思,结果真谈恋爱了,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直是真的直。 不过既然胡霄是她穿越后第一个可能的任务对象,友善点也没关系啦! 想到这,殊桥又对胡霄温柔地笑了下。 胡霄愣了愣,别过头去,没吭声。 ——呆子。死呆子。 殊桥暗骂,一行人走走停停,瞎聊着,同伴的登机时间竟然快到了。 临走前,同伴拉着殊桥,语重心长地说:“小桥,如果你想回国,就联系我。” 殊桥客气地回应着:“好啊。” 心里却想,她大概是不会回国了。1951年的华国,她回去干嘛?看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吗?虽然殊桥不是认定外国的月亮比较圆的那派人,但从理智上分析,这个阶段,国外的环境比华国好太多。 再说了,白月光系统,岂不是要跟几个言情小说中那种面如刀刻雕塑般的希腊美男谈恋爱才有意思吗? 可惜殊桥千算万算,没算到同伴登机的瞬间,她的系统界面又有了新的提示。 [系统:激活任务“奔赴万里” 请在四十八小时内说服胡霄回复日内瓦方邀请函,与你一同回国。] 吖? 这么快她就要和任务目标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咩? 回国......经历年代文的爱情故事吗? 系统似乎受不了殊桥的脑补,特意把被她不小心看漏的那一排字高亮标红闪烁几次放在了她的眼前。 ——并和你一起为建设美丽祖国做贡献。 祖国。 做贡献。 殊桥被这几个大字砸得头晕目眩,直接傻住。 “不是?搞什么啊?” 说好的晋江年代种田文呢! 说好的白月光叱咤情场呢! 建设祖国是什么意思啊! 系统似乎对于殊桥的反应很满意,特别露出了一个新手指引箭头,指导着殊桥点开了系统版本号,然后让她跟版本号下面鲜红的几个字四目相对了。 那几个字是——爱国版本。 殊桥特别不理解,忍不住问:“那我这还整白月光不?”懵得她都开始模仿东北口音了。 系统没直接回答,只是跳出了一排说明。 [本系统奉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既注重宿主的个人情感归宿,也关心着社会环境世间变迁。我们鼓励每一个宿主成为有大爱,也有小家的幸福人士。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 [当然,宿主你现在的思想跟我们系统的想法相差甚远,这绝对不是人员选择上出了错误,这只是我们的一次全新尝试。] [奋发图强建设祖国!是每一位白月光应作之事!] [一位品德优良的白月光,才能真正让人念念不忘!] 殊桥面无表情地看完这段文字,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写在角落的小字“本说明所有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她心里给整明白了,估计是哪个倒霉催的系统挑错人了,本来想挑个根正苗红的好女孩,结果挑了个她这么一混不吝的浑蛋。 [你们系统没有什么上级投诉渠道吗?消费者协会之类的?你们搞错人吧?] 或许系统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有多离谱,也可能是真的怕她投诉,特别发出通知。 [请宿主稍安勿躁,我们为每位被选中的宿主提供高度自主权。你的快穿,你做主。] [我们将提供一个月的“白月光-爱国版本”体验卡,体验结束后,若你还需更换系统,请再与我们联系沟通。] 殊桥扫了眼,勉强接受了。 一个月。 那她先建设一个月吧。 既然决定要建设......殊桥看向胡霄,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香饽饽。 殊桥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一个任务目标,那就先从你开始建设吧。 第2章 我的研究,只能在国外进行。…… 回程的车上,殊桥稳稳拿捏了“殊桥”过去的人设,对于胡霄的暗恋一无所知,保持着自己温婉清高的女神范,一直没跟胡霄讲话,反而跟一群外国人有说有笑。 根据系统给定的资料和殊桥刚刚到这个世界后外国人的反应,她能十拿九稳地猜测出,殊桥是这个小圈子中的中心。 扫一眼过去,除了她,没别的女孩。 成为中心的原因也十分明显了。 直到大家抵达了宿舍楼,外国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殊桥才叫住了想要率先走进宿舍楼的胡霄。 “胡霄。”女人声音温柔如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犹疑。 胡霄的心绪被牵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嗯。”他不是那种善于表达的人,总是埋头钻研在物理的世界里,所以对于自己暗恋的心上人忽然的呼喊,他只能给出一个可以称得上冷淡的反应。 “你想回国吗?”殊桥的眼睫颤颤巍巍,如同一只蝴蝶,彰显着某种属于女性的脆弱。 跟男人过招十多年,殊桥最清楚什么反应能够让男人做出她想要的举动。 当你掌握清楚某一种生物的命脉和思考方式,你便犹如拥有心理控制的能力一样,能够对症下药,使其受你驱使。 殊桥是这之中的佼佼者。 胡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出来她或许是因为同伴的离开而有些怅惘了。 他沉默了下,没说话。 但殊桥喜欢他的这份沉默,这沉默也意味着答案——只要不是言辞明确的拒绝,那就代表这个人的心中仍有可以讨价还价的空间。 心中暗喜,面上不显。 殊桥故作惆怅地抬头打量四周,但这一眼,却让她心中所有的算计都消散。 在抵达这个世界之后,殊桥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着周围。 跟刚刚飞机场所在的郊区不一样,他们下了车,已经了市中心。 五十年代的美丽国,竟然已经发展到和未来的华国小城不相上下的水平。高楼大厦平地而起,建筑鳞次节比,错落有致。 路过的妇女穿着红色的格裙,精巧的高跟鞋和羊毛绒的帽子相称,短发微卷搭在脸庞,将她们深邃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明媚。地面上还有刚刚下过雨的痕迹,水坑中,辽阔的天际上,飞机闪掠国的倒影一目了然。还有人一手雪茄一手威士忌,就坐在大街上看着来往路人。保时捷Speedster飞掠而过,迸溅出一片水花,把刚从肯德基门口走出来的男人的皮鞋弄脏,男人骂骂咧咧。由老太太牵着的泰迪小狗被吓得汪汪大叫。 仿佛回到了好莱坞电影中的美国都市。 完全没有殊桥以为的落后。 她一时哑然,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愚蠢。她下意识不敢去想象此刻华国的城市模样,也不敢想象胡霄的回答。 在绝对的生活环境的差距下,选择不回国,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此时此刻的华国,又能有什么吸引力呢? 殊桥思考中,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胡霄的衣服上的那根钢笔上。灵光一现的时刻,她意识到了为什么之前她会觉得这支钢笔眼熟。 她的爷爷也有一只这样的钢笔,收藏在书房里,时不时爱向她炫耀。 有了。 找到了突破口的殊桥,当即开始了她的表演。 在胡霄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观察着这个城市的时候,她缓缓开口说,语气中带着羡慕,“这里很好吧,什么都很方便,也很自由。” “我常常在想,我们回去能做什么?又为什么回去。” 殊桥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叹息,“今天之前,我还没有明白。” 殊桥眺望着远方,那里有太阳的光芒,她的眼神中都是坚定,“但是,在看到同伴坐上回国的飞机以后,我忽然明白了。” “胡霄,那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根。” 说完这句台词,殊桥都要被自己的表演给感动了。她觉得她可以等一个月期限到期以后,直接让系统给她换成演员模式,去娱乐圈厮杀闯荡算了。 但她那不是很真心的话,却真的让胡霄开始思考了,心里的那根弦,开始松动了起来。 “殊桥,我明白你的意思。”胡霄皱着眉,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是我目前的研究项目,只有国外有条件可以进行。” 追求真理。 这是他们这群人离开祖国远赴异地的原因。 或者说,这是胡霄离开祖国远赴异地的原因。 他的身上有一种学者的较真和钻研精神。 胡霄说:“我可以不在乎他们给我的钱,安排的房子,一切的待遇。但是殊桥,我的研究,我所有的研究心血都在这里。”聊到他的专业,胡霄显得外放和激动许多,他一推眼镜,开口道,“分子量变的过程已经拟定好了,新的材料马上就可以进入实验阶段了。如果成功了,我们可以把世界航天水平往前推一大步!能够解决许多问题!” 有道理啊。 殊桥想,胡霄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奈何她任务在身,必须得把人给拐回去。 毕竟她得熬过这一个月,才能够换个系统,开始自己的游戏人生。 殊桥在心中对胡霄说了声抱歉,并且想要再赌一把。 她的爷爷也是当年赴美留学归国的人员之一,常常听老人聊起过去的事情,殊桥对当年的政策有些印象。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和她过去所在的世界,是否一致。 “胡霄。”殊桥说,“我明白和了解你的想法,我认为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胡霄,如果国内也能够给你提供一样甚至更好的研究条件呢?” “我听人说,国内已经开始着手以海外留学人员为中心搭建研究院的主体框架了,这会为你们提供极大的自主权和研究空间。政府明白,国内的科研条件和国外相比,差距的确很大,也正是如此,只要你们想要开展的研究工作,自己能够提供研究方案,科学院都会尽力满足的。中科院都会直接拨款的,仪器设备,图书资料,办公条件,都会有的。”[注2] “我听杰克说,你们现在的项目其实不被看好,有财政缩紧的可能。” 这个信息点是刚刚聊天的时候,殊桥不经意得到的。 “胡霄,或许回国,能让你更好地完成你的研究。”讲这句话的时候,殊桥是真心诚意地,她理智地推论一番,在国内人才如此紧缺的情况下,胡霄如果回国,必然在研究方面是有求必应的。不至于跟在这里一样,还得处处受限,求人帮忙。 殊桥看向胡霄胸前的钢笔。 “这是100英雄吧?由华孚金笔厂出产,笔尖材质为12K黄金,仿照派克51型金笔设计。”[注3] “胡霄,你看你,你随身携带的这支钢笔,已经为了做了选择。” “我......”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只是胡霄,我打算回国了。”殊桥说,“我想回国建设我的家乡。现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刻。” “你只要做出你认为对的选择就好了,没有人会指摘你。” 回与不回,终究是个人选择。 没有任何人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评判什么。 只是——殊桥希望胡霄回去,跟她一起回去。一是为了完成任务,二是她也想看看,胡霄如果回国,到底能建设出什么东西。 她在这个瞬间看着胡霄纠结的面庞,还有他胸前的钢笔,不知为何,竟然透过他,看见了自己的爷爷。 过去,殊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现在,却也忍不住小声地问自己。 为什么当年她的爷爷能够抛下国外的一切,毅然决然地在战时回国? 祖国,这两个字真的拥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吗? 殊桥得不出答案,她只能站在一旁,等待着胡霄的回答。 第3章 回国! [系统:任务“奔赴万里” 请在四十八小时内说服胡霄回复日内瓦方邀请函,与你一同回国。 剩余时间:三小时五十一分钟四十九秒] 殊桥看着面前的任务面板。 你要说她不慌吧,她心里属实还是有点慌的。这要是失败了,会面临什么,她不清楚。而未知的恐惧才让她感到害怕。更重要的是,她讨厌失败。 但你要说她慌吧,她看起来也不太慌。现在站在候机厅的阳台,看着窗外不断起飞的飞机,手里还拿着从肯德基买来的薯条和炸鸡。这味道竟然跟七十年后的味道差不多。一时之间,殊桥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感到惊喜还是惊悚。 一份这么多年不改变味道的食物居然能够畅销至今。 发现这个商机的人绝对是个天才。 他甚至可能没有预料到,后世不断加快的生活节奏,让他创造的快餐,立于了不败之地。 只要人类还存在,肯德基就会存在。 不过——现在的问题重点不是肯德基。 殊桥抬手看了眼腕表,机械表的声音有些响亮,每次指针一摆动,就会发出咔嚓的音调。 还剩三小时五十分。 胡霄会来吗? 自从那天跟胡霄提起这件事后,两个人竟然再也没有联系过。殊桥忙着走回国的流程的认证,虽然她这种专业的身份不受限制,但条条框框依旧很多。 填了无数张表格,做了无数次保证。 最后才买到一张直飞沪都的机票。 不过殊桥这两天也没闲着,得空了去小酒吧喝了一杯,跟一个退役的海军联络上了。那个男人长得不错,美丽国白人,说话做事中透露出一种阶级优越感。 聊着玩玩还行,要是真相处一下,殊桥可受不了。 从他那骗了两杯酒,又见识了下手-枪,偷了一颗子弹做纪念。 殊桥把玩着掌心中的子-弹,凑近了闻闻,似乎还能闻到金属壳下火药的味道。 她过去的时候喜欢去射击馆活动,她享受那种一枪入魂的快感。 现在触碰着子弹,让她又想起了瞄准、扣动扳机、发射且正中靶心的愉快。 每一次射击,都是一次赌-博。 而她擅长此道。 殊桥将子弹凑在眼前,移动着,以此观察这世界。然后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看,她又赌对了。 她放下子弹,藏入兜里,冲着来人惊喜地笑着。 “胡霄。”殊桥喜形于色,“你来啦!” 她看向他的手上,那里没有拎任何行李箱或包。 但殊桥知道,胡霄并非是简单地来向她送别的。 如她的猜测,胡霄一上来便开门见山:“殊桥,关于你那天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 “怎么样?”殊桥期待地询问。 胡霄叹了口气,“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不是吧? 殊桥觉得脑袋有点发嗡。 难道是她过于自信了? 她甚至没有刻意维持脸上的笑容,任由自己的失落显现。 “这样啊。”女人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都理解的。我都理解的。”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又把同样的一句话重复了一遍。 胡霄连忙解释:“不是的殊桥,我只是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嗯?” “那天听了你的话,我让大使馆给日内瓦那边回了一封信。昨天收到了电报,解释说你说到的情况都是真的!国家真的为我们这些留学生准备了非常充分的研究空间!我决定收拾好资料回国继续研究。就像你说的,现在在这边的情况,的确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在美丽国搞研究的人很多,僧多肉少。 有些研究基金甚至根本到不了胡霄他们团队手上,层层剥离,就好比一个完整的洋葱,到手了就剩下个心心。 “那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走呢?”殊桥问道。 她不知道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究竟满不满足任务完成的条件。 胡霄叹了口气,提起这件事,他的眉头总是紧皱的。 他看了眼周围,小声地说:“你知道的,总是有这些原因的。” 他们这批留学生里,除了殊桥这种家底厚实的人,大多都是收了美丽国的钱的,美名其曰资助,实则是经济控制。 主要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稳定地在这里进行专业上的研究。 人家花了钱,培养你,现在战争结束,你打算跑了。 别人可不乐意。 强制拘留,拒绝签证。 威逼利诱来一套,断绝联络整一波。 这次日内瓦的来信都是华国方托人碾转递过来的,非常明确地表示了,只要他们有想要回国的意愿,那么国家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都一定会让他们回到祖国的怀抱。 眼下这个时机,抢占人才,对谁都很重要。 胡霄回复得晚,没办法直飞华国,必须得先去港都中转快一个月,一个月后才能踏上华国的土地。 听完胡霄的解释,殊桥有些诧异。 她想过回国会有些麻烦,没想到这么麻烦。 但是怎么没有人拦她呢? 她难道不算留学生吗? 知道了她的困惑后,胡霄无奈地笑了笑。 “殊桥,你的学习方向跟我们不一样。你是语言学生,我们这些被扣留的,都是做一些复杂的专业的。” 殊桥温婉地点头,心里却想,这不就是文理科的差别待遇吗? 事已至此,也没有不走的道理。 不管系统认不认这个任务已完成,殊桥都只能把戏演完。 “那我在海的那边等你回家。”殊桥抬眸,羞涩地看了眼胡霄。 胡霄心中的信念更坚定了些。 “阿桥。”他头一回这么亲昵地叫她,“等我回家,我就打报告。” 殊桥反正也听不懂他要打什么报告,索性说了一声好。 一个月后,她估计也不在这了。 体验期结束,这都不跑,她是傻逼? 胡霄目送着殊桥上飞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一群人之间,显得如此瘦弱。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要排除万难,回到祖国,然后,和她一起建设新的世界。 [叮—— 系统:任务“奔赴万里”已完成。 现发放奖励:一颗万能驱虫丸,一把沙.漠.之.鹰(五颗子弹版)。] [自动为宿主接下续环任务:“向西出发”。 请宿主在三天内参加西北支教团队,向西出发。] 第4章 西方洗涤了我的灵魂。 从美丽国飞港都再转沪都,几乎花了快一天的时间。 无休无眠,一直在路上奔波。 飞机降落龙华机场,殊桥没忍住,一下车就狂呕不止。 她本来耳蜗发育就异于常人,过于灵敏以至于所以晕车晕机对她来说是常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交通工具挑剔无比。 坐飞机只买头等舱,坐车只坐四平八稳自家司机开的车。 自驾游对于她,就是一场噩梦。 更别提几十年的技术差距,导致了如今飞机的舒适度,必然不如以后。 殊桥站在航空港边,呕了快二十分钟,一天没怎么吃,至多吐出了胆汁。 眼泪横流,心里难受无比。 鼻尖还萦绕着飞机的柴油味道。 想想她过去看过的重生穿越文,殊桥心里就来气。 别的女主穿越怎么就好吃好喝伺候着,她怎么就过来渡劫了? 她这哪里是白月光阿,小白菜还差不多。 不行,一个月到期,必须跑。 这不跑还是人吗? 就在殊桥下定决心的时刻,一张手帕递了过来。 绸缎的,殊桥一眼就能看出这料子不错,手帕的角落绣着一朵梅花。 仿若带着清香,一下让殊桥的头晕脑涨解轻了不少。 “给你,擦擦吧。”手帕的主人说。 殊桥怕弄脏别人的东西,实在没法,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她起身,冲着女孩摇了摇头,嗓子干涩且沙哑,说:“谢谢。” 女孩笑了笑,并不执意,收起自己的手帕。她向殊桥搭话,声音很温柔。“不习惯吧?我看你一路都很难受。” “我叫何秋露,你呢?” 面对美女的主动示好,殊桥从来不会拒绝。 她伸出手,回握着何秋露的掌心。 “殊桥。”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出机场,殊桥这才知道,何秋露也是国外的留学生,赶在这个节点回国。 候机厅已经有人等候,何秋露和殊桥都有人来接,于是两人道了别,分道扬镳。 殊桥的家人来接她,妈妈穿着旗袍,勾着金边丝线,上面滚着暗红色的牡丹,张扬又耀眼。 “桥桥!”女人喊着她的小名,朝着她泪奔而来。 那阵势,殊桥都以为她穿进琼瑶剧了。 “我的囡囡,让妈妈看看,是不是又瘦了。”殊妈妈拉着殊桥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会,念念叨叨,“早说了让你别去国外受那劳什子的罪,你非要去。是不是没在国外吃好?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瞧你这脸瘦的,都要脱相了。” 殊桥无奈地拂开殊妈妈的手,“妈,我没事。” 奈何殊妈妈磨人的劲儿可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挡过去的,这话刚说完,殊妈妈的手又绕在了她的手臂上,挽得更紧密了。 面对殊妈妈的嗲劲儿,殊桥有些不适应,浑身僵硬。 她从没被妈妈辈的长辈这样对待。 她跟她妈,几乎是形容陌路。 殊妈妈来接她,坐的是司机开的小轿车,一路上往南京路赶去,殊桥便得以透过车窗,欣赏到五十年代的沪都的景象。 绍兴儿童公园开了门,一群穿着格子布黑白色调衣服的小孩嬉笑打闹着。 书店摊铺前,小孩都扎堆蹲在门口,几个人看一本小人书。 新华书店那个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另殊桥诧异的是,这个年代竟然有无人售书处。 给了钱,投了币,就能把书拿走。 跟未来的无人售货架不一样,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器,没有上了锁的智能柜。 书就明晃晃地摆在架子上,一本接一本。 买书的人竟然排着队,自发地等候着。 殊桥收回目光。 回到了南京路45号,一整栋竟然都是她家的房子。 有轨电车从家门口穿行而过,门大开着,阿姨热情地招呼着夫人小姐的名字,进了家门,殊桥才知道这是一场家宴。 又是这种无聊的饭局。 殊桥心中叹气,又查看了一眼任务时限。 看来完成任务的进度又要往下拖一段时间了。 这种有长辈的饭局,一吃就是三个小时起步。 果然不出殊桥所料,家里这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一群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全都在讨论她回国的事情。 坐在首位的是太爷爷和太奶奶,一个庄严肃穆不苟言笑,一个千娇百媚眉目慈祥。 太奶奶问:“桥桥,在国外感觉怎么样?” 为了不让老人担心,殊桥说:“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她话音刚落,太爷爷就冷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搁的时候,跟木质桌面碰撞出了一生巨响。餐桌上有的人手一抖,吓得把刚刚挑起来的龙虾都丢在了桌上。 “崇洋媚外!” 太奶奶却全然不害怕这位老男人的反应,又笑眯眯地问:“钶语学的怎么样?说两句让太奶奶听听。” 殊桥有一种大过年被家长叫去表演节目的感觉。 还好她本来就会说钶语,当即叽里呱啦一通说。 话音刚落,太爷爷又发火了,两眼怒瞪似铜铃,“忘祖丢根!” “讲话跟鸟语一样!” 噗嗤。 殊桥没忍住笑出声,全桌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只好摆摆手,说了声抱歉。 实在不是她的错,是这小老头太好玩。 感受到太爷爷的震怒,殊桥赶忙憋住了自己的笑容。 老人家年纪高了,不能再惹他生气,一会三高一上去,呜呼一声出事,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殊桥清正自己的神色,一派正气地点头,没有任何原则地附和道:“没错!就跟鸟语一样!” 老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好在殊妈妈是个会说话的,场面话一丢,大家都转移了注意力,聊起别的事情。 女人们聊沪都最新的时尚,聊家长里短,还聊小辈的婚事。 男人们聊新业的崛起,投资和买入,政策上的问题。 看得出来,殊桥家几代经商,各个都是高知分子,放在过去,也算是顶层阶级的人了,更何况现在。 殊桥察言观色着,直到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是哪个辈分的姨妈,翘着个小手指,说:“桥桥年纪也大了,是时候看个人家了。我看隔壁跟你一起长大的小花,申请书都交上去了,就等着党支部批准呢。” 殊桥一头雾水。 批准?批准啥? 小花难道嫁给了军人,要走军婚流程? 这个话头一起来,大家就停不下了。 她二姨一拍掌,说,“我认识个小伙子,也是跟你一样留学回来的。我觉得挺合适的。” “你是说符家那小子?” “我可记得,之前桥桥生日会,他可是盯着桥桥发呆了好久。” “小时候他们还一起玩了,长大了,桥桥可看不上他了。嫌他呆,没情调。” 太爷爷怒道:“你们这些嘴碎的女人!又把小资情调当成推崇!” 奈何现在几个女人八卦上了头,没人管他,又继续聊了起来。 “说起来,桥桥,他爸跟你二舅在一个会计所,听说去学的什么马-列?” “马-列主义思想!” 殊妈妈思忖到:“这样的男孩应该很有政治觉悟,思想上比较进步。” 二姨也赞同,“说是这几天都在沪都,要不桥桥,你们抽空见一面?” “不要。”殊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就剩不到一天多的时间了,还要去相个亲?除非她脑子有毛病。 殊桥现在只想赶快吃完这顿饭,然后打听打听,组织上有没有什么支教西北的计划,让她也凑一凑,填个申请表。 “你瞧这孩子,还害羞了。”二姨捂嘴偷笑。 殊桥面无表情。 她家小姑姑忽然说,“就算桥桥想见阿,估计也难了。我怎么听说,人符家要送这个小儿子去西北。搞什么支教呢。” 他太爷爷本来在喝闷酒,最烦一群女人逼逼叨叨,一听到这,终于面露了一点欣赏喝喜色,说:“不错,有思想!” 太奶奶一把把他的酒杯抢过来,瞪了他一眼,嗔道,“少喝点就更有思想了。” 殊桥来不及欣赏两个老人的打情骂俏,一听西北、支教这样的字眼,简直是条件反射地清醒了过来。 “太爷爷说得对!”殊桥声势浩荡,中气十足地说,“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这个男同志能有这样的觉悟,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属不易!” 她这话一出,把桌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殊桥以前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只关心风月,舞文弄墨,对于这些政治上的东西,最是瞧不上。 欣赏的都是吟诗作对的文艺男。 今儿可真是变了性子了。 “桥桥——”知女莫若母,殊妈妈怔愣地喊了她的名字,“你!” 殊桥大手一挥,义正言辞地说:“妈妈!别说了!” “我跟这个男同志怀有一样的理想抱负!一样的深切认知!我已经感受到了我们之间对于伟大理想的共同追求!二姨,请你让我和他见一面!” 二姨一个阔太太,现在早就被吓得双目失神,连忙说:“好的,好的。” 唯有太爷爷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不明所以地问:“殊桥,你什么时候转变了想法?” 殊桥拿出小时候带着红领巾站在国旗下演讲的架势,说,“太爷爷!出国以后!看到他国和祖国的对比!我的灵魂就受到了洗礼,我彻底洗涤掉了资本主义的陋习!我认识到了我以往想法的错误!” 太爷爷面色红润,吃饭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大笑三声,说:“好!好!好!不愧是我们殊家人!”夸完殊桥,又转头教训别人,“看看,这就是远渡西洋的高材生的觉悟,跟你们这群女人可不一样!” 殊桥维持着笑容,接受着一家人目光的洗礼。 心中却想,这位姓符的男同志,姐姐来了。 姐姐的任务就靠你了。 第5章 男人,你脸很大。 霞飞路咖啡馆。 老外比前些年少了很多,到处都是华国面孔。 殊桥到的时候,符明诚已经到了。 他妈其实不乐意他来,现在这个时候,找人结婚这件事,没人想跟殊桥这样的家庭的女孩在一起。 毕竟地主家庭圈外,工农阶级排前。 他妈就卯着心思想给他找个贫下中农的媳妇,好跟他们家这个成分中和一下。 哪知道符明诚一听,殊桥家里来人要约一次见面,当即心痒难耐,一口应了下来。 殊桥就像是符明诚未曾见过的光,只是一眼,就照进了他的生命里。 他打小就觉得殊桥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喜欢安静地坐在一边读书,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诗集,散文,小说。 符明诚甚至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水墨的气韵和质感。 她是不一样的。 符明诚穿着一身西装,正襟危坐,有一种即将面见女神的紧张感。 门铃一响,顺着声音看过去,殊桥就到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长裙,淡蓝色花裙,原本微卷的长发竟然编织成了两个麻花辫。 为了避嫌,两个人的座位就在窗边,光天化日之下,外面路过的人都能看得见。 殊桥一落座,符明诚就又闻到了那一股茉莉花香的味道。 那味道让他心旷神怡,让他无比羡往,是叫他在梦中魂牵梦萦的存在。 “殊桥同志,你好。”符明诚掌心出了汗,声音都带着颤抖。 殊桥心下挑眉,暗自觉得好笑。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纯情小-处-男了。 不过是见个面,吃个饭,倒也能让他激动紧张成这样。 这个年代的人跟未来的确有很大不一样。 在交友app盛行的年代,夜店迪厅早就是各色形形色色的男女,刚刚一见面,彼此还不认识,就能牵手打啵,甚至去卫生间来一发。 殊桥不做这种事,但耐不住她身边有狐朋狗友,荒唐无度。 在未来哪里还有符明诚这样的? 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我现在很心虚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说。 打个照面都觉得脸红,这样的情绪,殊桥只在初中有过。 她看到符明诚头上那类似胡霄的npc标志。 上面记载着他暗恋“舒桥”多年的历史。 “你好,符明诚同志。”殊桥礼尚往来,给他打招呼,姗姗落座。 她略施粉黛,没画当下最流行的妆容,只描了下眉,浅淡地勾勒出一道轮廓,好似远山含黛。 唇色带着红,浅浅的,笑起来的时刻有春天的模样。 符明诚心跳加速,说话时候舌头都打结,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地蹦出字眼来。 “你、你好。” 他连正眼看她,都不好意思。 殊桥心下觉得好笑,却也懒得分出心神来逗他,现在可不是玩弄男人的时候。 她直入正题。 “符明诚同志,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你了吧?” 符明诚点了点头,脸有些红,说:“我知道的。” “你想和我一起建设我们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事业。” 殊桥一听,心想,这二姨办事倒也挺靠谱。 她真正想做的事情还没说出口呢,符明诚就猜出来了。 因为觉得这样下去对话能够节省时间,所以殊桥看符明诚的眼光和善了许多,带着真切的笑意,说,“没错,我想和你一起建设我们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事业。” 这还得了呀! 符明诚脑袋都快冒烟了。 她不愧是出国留学过的新进步女性,说话都是如此直白大胆。 但是这个进展有点太快了,符明诚坑坑巴巴地说:“殊桥同志,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殊桥笑眯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符明诚在她的目光下,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家有七口人,爷爷奶奶,我爸我妈,还有我哥和我,以及我妹妹。我们家收入尚可,我哥是军人,政治上是没有污点的。我们一家人都——” “停!” 殊桥越听越不对劲,赶忙喊了卡。 她不明所以,“符明诚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符明诚一脸茫然且无辜,说:“我们不是要一起建设我们的共同理想?” “我正在向你坦诚我的一切,以此确立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要彼此坦率、真诚,只有这样,我们的友谊才能够迅速地发展起来,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克服一切难关。共同担负伟大的共-产主义理想!” 殊桥沉默了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符明诚说的每个词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 殊桥试探地发问:“你真的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符明诚见她再三确认这件事,以为是自己表达的决心不够明确,让女子觉得没有安全感。他连忙端起一杯烫咖啡,咕噜咕噜滚进喉咙,舌头都烫红了都不觉得,还在为自己加油鼓劲。 “我知道!”符明诚热切地说,两眼似乎都在发亮,“他们说,你很欣赏我的思想。” “你想和我一起!” “——一起建设祖国!”殊桥抢在他的话的前面,把后半句补充了。 符明诚以为她害羞了,于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纵容地说:“没错,一起建设祖国。” 殊桥觉得眼前这位男同志似乎想得略有些多,于是义正言辞地强调,“只是建设祖国。” 符明诚笑得更羞涩了,“殊桥同志,我知道了。” 这年头,谈婚论嫁,生儿育女,也是为了建设祖国做贡献。 殊桥这下知道符明诚是完全没有听明白。 奈何她也懒得纠正过来,在咖啡厅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说明白,不是一个好办法。解释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 殊桥轻轻用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褐色的水上面白色的奶沫,一下一下散开来。 “听说你要去西北支教。” 符明诚提起这件事,就有些自豪。 “没错!组织上选中了我,让我和大部队一起。” 符明诚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影响他和殊桥之间的“友谊”,于是连忙补充,“不过殊桥同志,你放心,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回来看你的。等组织上安排妥当,我也可以再回来。” 殊桥微微一笑,说:“符明诚同志,我想和你一起去西北。请问你能帮我给组织上写一封推荐信吗?” “阿——!” 符明诚大为震惊,殊桥对他的感情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西北很苦,你不必为了我......” 殊桥心想,男人,你真的脸很大。 “我是为了祖国!”殊桥断然说道,“教育乃立国之本!接受了高等教育的我们,更应该明白了解这个道理。只有少年强,才国强。支教西北,是为祖国作奉献的大好机会!” “符明诚同志,难道你歧视女同志,认为我没办法做好这件事?” 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犹在耳畔,这个时候谁敢说瞧不起女同志? 符明诚才不愿意被扣这样的帽子。 他连忙说:“不,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殊桥同志,只要你想好了,我今天就回去给组织上打报告,写推荐信。只是,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可能并不会成功。不过我会一直向组织上推荐你,我知道你是个能够担负使命的好青年人。” 殊桥咬紧下唇,拿出了毕生的演技。 “我不怕苦,不怕累,我只怕山区偏远的孩子们,没有书读,不认识字,就连祖国几个字怎么写,也不清楚。” “符明诚同志,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前往西北,奉献我的青春。” “请你一定要想办法向组织上推荐我。无论如何,我都想去西北支教。” ——没办法,任务要求。 符明诚被感动得双目含泪,没想到殊桥对于他的爱,竟然这么热烈。 为了和他在一起,竟然如此坚定地想要去西北。 他握紧拳,向殊桥发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殊桥欣慰地笑了,似感慨地说:“要是明天能和你一起出发去西北的话,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一剂猛料,往符明诚心里狠狠扎了去。 他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猛然站起来,连钱都来不及给,就对着殊桥发誓:“殊桥同志!我现在就去向组织上报告!” 殊桥面带惊喜和感激地站起身来,“真的吗?” “符明诚同志,能够认识你实在是太好了。” 符明诚脸红无比,害羞离去。 人一走,殊桥老神在在地坐下。 一早盯上殊桥美貌的老外上前来,似嘲讽地搭讪:“这位女士,你的男伴真是没有一点绅士风度,竟然丢下你这样的女孩一个人留在这里。” 殊桥招呼服务生又上了一份甜点,腿一翘,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冲着老外挑了挑眉,说了英语,“你不懂。我就喜欢这样的。” 老外的脸色有些难看,“看来你的眼光和你的风情不一致。” 殊桥毫不在乎对方的气急败坏,“我只喜欢能帮我一起建设祖国的。” “至于你?” 殊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连她刚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看到的那几个白人朋友都不如。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 第6章 向西出发! 符明诚的动作很快,次日,就给殊桥来了回复,说支教组非常愿意她加入组织,并且组织上已经给她买好了票,希望她下午能准时出发。 殊桥笑得乐开了花。 事实上,这次支教行动并非是政府主力推动的,西北工作组初到沪都的时候原本是希望抽调成熟的中小学教员,前往他们的城市和家乡进行支教。但这个请求被沪都教育局给拒绝了,并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因为眼下,任何地方都缺乏中小学教师。 在双方胶着的时刻,有留学生和国内初高中毕业生主动提出参加西北边疆建设的请求,这才有了官方默许的支教小队的出现。 小队长本来还愁这一波人过去,人数是够了,但是学历上拿不出手,怕输给隔壁小组,叫人看轻。 结果殊桥这个香饽饽就自己撞上门了,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 下午,殊桥拎着一个老式马皮皮箱,拿着硬板火车票,登上了从沪都出发前往西北的火车。 殊家人里最舍不得当算是殊妈妈,一派老琼瑶的架势,在火车站哭了快一个小时,再哭下去,那车站都要被淹没了。 殊家人里最高兴的,定然是太爷爷了,小老头乐得睡不着觉,大清早就来送殊桥,看她的眼神,仿若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 符明诚也高兴,殷切地帮殊桥拎箱子,找座位,然后跟大家介绍:“这位是殊桥同志,刚从美丽国留学回来,现在主动加入我们的支援西北文教建设事业,希望大家掌声鼓励欢迎。” 符明诚话音一落,整齐有力的鼓掌声就啪啪地响起。 此情此景,让殊桥忍不住想起小学竞选班长时,老师一声令下,小孩们都齐刷刷鼓掌的模样。 后来越长越大,大家似乎都少了当时的那份初心。 殊桥礼貌地笑了笑,跟大家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殊桥,大家叫我小殊同志就可以。” 听到系统传来的任务完成的声音,殊桥的笑容更加真切和灿烂了。 大家都很热切,目光淳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又是一个留学生!” “现在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强大了,留学生都回国了喱。” “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大家都年纪轻轻,热血沸腾。 女孩子拉着殊桥询问美丽国的相关事情,那里的人都穿什么,吃什么?虽然说着鄙视资本主义,杜绝小资情调,但大家对于新的世界,依旧存在着好奇。 趁着支教组的组长没在,去隔壁车厢询问换票的事情,拉着殊桥聊了个热闹。 男孩子就冲着符明诚挤眉弄眼,刚刚他们可瞧见了符明诚那殷勤的模样。 左看右看,都觉得符明诚今天特别不对劲。 好事者甚至直接询问,这位新来的女同志,是否和他有些关系。 过了会,组长回来,身后竟然还跟着个女孩子。 殊桥一见,有些惊讶。 对方的眼神中也有和她一样的惊喜,忙不迭上前来,“小殊,你也在?” 算算年纪,殊桥现在的确是一群人中年纪最小的。 “秋露姐。”殊桥跟何秋露打招呼,当真没想到会在这绿皮火车上又碰见她。 两人也算是有些缘分。 何秋露拉着她的手,笑得很开心。 组长又介绍说,这位是新加入的支教同志,跟殊桥一样,都是留学生。 一下来了两个留学生大美人,大家都觉得新奇,又见他们两个认识,便免不得好奇和八卦起来。 一行人笑笑闹闹,竟然就在这车上度过了快几个小时。 殊桥坐了没多久,就觉得有点受不了,腰酸背痛,火车厢还带着味道。 她的同行人正在唱着红.歌,声声激昂恳切,车窗开着,外面荒芜的景象一下一下落入眼中。 殊桥格格不入。 她头晕眼花,又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背后有一只温柔的手拍了上来,轻轻的,一下又一下,还没等殊桥反应过来,那人又递了一杯水来,温热的,不烫,冒着白色的热气。 何秋露善解人意地说:“又难受了吗?喝点水润润嗓子。” 殊桥有些不好意思用别人的杯子,但何秋露坚持,她便凑在她的杯壁抿了一口。 温热下肚,整个人是感觉要舒适许多。 “谢谢。”殊桥小声地说。 何秋露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着,“大家都是同志,互帮互助,应该的。” 她有些担心,“我看那天下飞机你也吐了,你还好吗?我问了乘务员,从这里到掖城,还得一天一夜不止,要是你实在是难受,换一张卧铺票如何?” 殊桥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的火车居然还有卧铺。 只是看这整辆车的状态,她也能猜测出,卧铺必然也没有比硬座舒服多少。 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同去西北的,她这个时候搞特殊,岂不是给别人把柄抓吗? 虽然笃定自己一个月后已经离开这个系统所在的世界了,但殊桥骨子里还是小心谨慎的。 要是不够小心谨慎,她还能一边当海王,一边当别人白月光吗? 男人也不全都是傻子。 只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愿意当个傻子。 殊桥笑着拒绝了何秋露的好意,“没关系的,我跟大家一起。” 何秋露是个聪明人,大概也明白了殊桥如此忍耐的原因,拍了拍她的掌心,又从衣兜里抽出一方手帕。 那是在机场的时候,她欲递给殊桥,但被殊桥拒绝的手帕。 何秋露假装嗔道:“小殊,你之前拒绝了我一次,现在可不能再拒绝了。” 殊桥也知道若是再拒绝下去,会显得有些矫情,便大大方方地把这手帕收下了。她还是现代人的思维,没有走哪里带手帕的习惯,总想着包里还能揣一包卫生纸。现在拿着这手帕,有几分新奇。 何秋露为了缓解她的不适,声音柔和地跟她聊着天,又叫殊桥把她靠在她身上,借此缓缓。 不知道是因为何秋露的声音温柔,像春风和煦。还是殊桥实在太累,她听着听着,竟然闭上眼,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日月颠倒。 周围的同伴们都激动万分,透过车窗,能够看到远处闪耀的灯光,一座一座的高山。 有人大喊:“掖城要到了!” 第7章 前行路上起争吵。 大家拎着行李喜悦地下车,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激动。 这就是他们即将挥洒青春和汗水和地方! 殊桥被何秋露搀扶着下了车,符明诚看了眼车站,这里竟然比他想象得要完善许多。 他不禁喜悦起来,跑向殊桥,对着她说:“小殊同志!我们到了!” 殊桥却露不出一点笑容。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系统并没有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 [抵达掖城-任务进行时。] 殊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任务框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地图标志。她用意念点开,发现这是一张不甚清晰的地图,手绘形式,有一种插画感。 只有她们现在所在的车站是明晰可见的,其余地方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如果殊桥玩过大型网游,她就会知道,这样的地图被称作是探索性地图。 只有玩家角色踏上过的土地,才会在地图上有所显示。 在一片雾蒙蒙中,殊桥能看见一只小红旗的标志。 这代表着任务完成地点。 可是——光是从地图上看,距离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就十分遥远。 殊桥衡量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误的时候,支教队小队长李国强就走过来了,他年纪轻,已经是组织里的人了,这一次带领支教队过来,也是想争一口气。 沪都教育部总是有一些老蛀虫,在其位却不做事,还看不起他们这一批新进入的年轻人,总是让他们干一些打杂的活。 李国强不服。 他知道机会和挑战总是并肩而行的,虽然他不过是高中毕业,但他靠自己的胆识和决断走到了今天。 现在,也走到了西北! 李国强把开心万分的大家号召起来,解释:“同志们,这里还不是掖城。我们只是到了掖城所在的省市,接下来,组织上已经安排了车来接大家,一定保证在今天把大家送去掖城!”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队伍里有人抱怨,“队长,我们都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了,还要去坐车,这什么时候才到个头啊?我是想来支援教育事业的,而不是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就是啊!当初出发的时候,可没人跟我们说,要走这么远。” 抱怨这种事情,只有有一个人带头,就会有无数人跟从。 许多人心中不是没有怨气,没有想法,只是害怕枪打出头鸟。 当别人做了这出头鸟以后,那什么话都敢说口了。 “队长,我们就不能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吗?我们作为支援西北的主力军,难道我们的身体健康不应该被考虑吗?” “是啊!” 殊桥站在一边,一点也不着急。 反正这一次,系统给她的任务没有完成时间要求。 她看戏看得很热闹。 但她身边的人看不下去了。 何秋露放开殊桥的手,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声音柔和但掷地有声,“同志们,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去掖城,去帮助祖国未来的希望。只要我们早去一天,他们就能早一天看到,也明白,祖国没有抛弃他们,我们也没有。” “我们可以等,但一个孩子的求学之心不能等。” 何秋露叹了口气,“掖城风沙大,县中心小学离许多孩子的住处都要好几公里的山路,再加上师资力量不足,设备稀缺等问题。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孩子放弃读书,外出打工。” “同志们,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无限可能。” 殊桥看这何秋露的背影,听着她说的那些话,心情有些微妙。 这些字眼,以往她都只在什么报纸上见过,离她的生活太遥远。 现在,却被何秋露一字一句恳切地道出口。 符明诚赞同地点头,“何秋露同志说得没错!我们可以忍一忍!大家再坚持一下!” 李国强显然松了口气,顺着何秋露说的话鼓励大家。 有些人被说动了,但有些人的表情依旧不愉快。 本来什么都不想管的殊桥,见到何秋露眼露失望,没忍住,转头对着李国强说:“队长,我觉得他们说得也对,这坐了二十多小时车,我也累了。” “小殊同志——”李国强看着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心里觉得这个娇贵的大小姐多事,但是又因为她留学生的身份能够帮助他们支教分队被人另眼相看,于是又不想得罪她。怕她一撂担子,扭头坐车回沪都,什么都不干了。 殊桥人精着呢,看出李国强的难堪,又说:“这要是不能在这休息一天,您让我去买个冰砖解解馋,总是可以的吧?”[注1] “去吧去吧。”李国强现在只想把这位难缠的大小姐打发掉。 殊桥笑容加深,回头一看,佯装作刚刚想起的样子,说:“我给大家都买一点来,天气热,吃了舒服点。一会车上才不那么难受。” 那些不乐意的人注意力都被冰砖两个字吸引了。 殊桥假装苦恼:“有人想要吗?” “要要要!”说这话的一看就是个贪吃的女生,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身边的同伴可瞧不上她这样,推了她一把,却被女生告了密,大喊着,“你们少装,我看你们也想要!” 两毛一个的冰砖,平日里,哪里舍得花这个钱啊。 殊桥笑着应了,拉着何秋露去车站附近的零食摊铺买冰砖。 何秋露拽了拽她的衣袖,提醒她,“以后别这么露财了。” 殊桥却不在乎,挑眉说,“我们留学生的身份一显出来,财还需要露?再说了,要是没这冰砖,可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 烦都烦死了。 何秋露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她这个新朋友,说话实在是过于直白。 殊桥拎着一堆冰砖回来,人手一个。 大家都面带喜色,在炎炎烈日下品尝着这一点凉爽。 最主动说要冰砖的女生心里感叹着,这个小殊同志果然是资本人,可现在人家和他们一起出发支教,花的钱还是给大家一起用。 于是也没有当着面说啥了。 至于背地里,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快,车来了。 那几乎不能是车,就是一辆拖拉机。 第8章 沙尘暴。 坐在拖拉机上,见到身边黄沙漫天的景象,殊桥在这个瞬间终于有了一种自己的的确是来到了五十年代的感觉。 这可不就是那些年代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情节吗? 一个拖拉机,一群身着蓝白青衣服的人,头戴帽子,手里再拿个红.本本,一路上高歌,唱歌的时候因为拖拉机路过不平坦的道路,所以声音自带颤音,起起伏伏。 ——呵呵,电视剧照入现实。 殊桥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听着小队长李国强同志苦口婆心地解释:“同志们,这一次只能坐拖拉机实在是因为这里整个市里就只有一辆汽车,已经被征用了。这辆拖拉机,还是从老乡家里借来的。人整个县城就这一辆拖拉机勒!” 为了不让同志们支教的心情受到影响,李国强也是蛮拼了呢。 殊桥苦中作乐地想着。 本以为拖拉机就够苦了,哪知道开到半道上,远处的黄沙居然被卷了起来,变得像一堵坚硬的墙,迅速朝着他们推进。 开车的司机中年人吓得一脚踩了刹车,没拿稳行李的人,差点就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 “沙尘暴来了!!!”司机大喊一声,声音全都是慌乱。 殊桥也慌了。 上辈子她在安.尼.尔山谷蹦过极,在科隆群岛深潜过,跟着万里龙卷风追过风暴眼,玩疯磕嗨的时候还跟一群疯子在楼顶玩跑酷。 谁没几个年少轻狂不知所畏的时候啊! 但从没见过这么猛烈,巨大,来势汹汹的风暴。 沙尘暴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巨兽,长着巨大的獠牙,似乎要把他们一口吞进。 那一个瞬间,鼻腔里全都是沙尘的味道。 干涩、且有些腥味。 李国强队长大喊一声:“下车!大家下车!躲在车后!”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往车下爬,东西都来不及拿。 殊桥还愣着,何秋露一把将她拽了下来。 十多个人,躲在车子后面。 只是一瞬间,风暴袭涌而来,如巨浪,不可抵挡。 这黄沙吞没了一切,何秋露摁着殊桥的脑袋,用自己的臂膀挡住了她,以此让她能够更少受风沙侵扰。 殊桥拿出手帕,捂住口鼻,能够闻到手帕上的味道和何秋露一样,有淡淡的梅花香。 不知过了多少,殊桥都觉得自己头发丝耳朵里甚至内-衣里都是风沙的时候,一切终于平静下来。 再也没有风沙的呜鸣。 符明诚欣喜若狂:“退了退了!全都退了!”他又想起殊桥来,想找她,可是现在大家都混乱一团,根本找不到人,只好心急如焚,“大家都没事吧?小殊同志,你没事吧!” 殊桥声音沙哑,一张嘴,感觉十秒以前有人拿着沙漏往她嘴巴里灌沙。 她咳嗽两声,没说出话来。 符明诚一见没人应答,更为惶恐了,“小殊同志!殊桥!你还好吗!你还活着吗!” 妈的。 殊桥暗骂,这符明诚喊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她有意思。 “我在,活着。”殊桥没好气地说。 她才不关心符明诚呢,她转头去看何秋露,“秋露,你还好吗?” 她又不是忘恩负义的黄鼠狼,能够感受到刚刚何秋露对她的保护。 何秋露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如此狼狈的时刻,她的面庞依旧清新温婉,像一只遗世独立的栀子花,开在一片黄昏中。 “我没事,看看其他人吧。” 殊桥往后看去,现在,有些人的脸上显然已经露出了打退堂鼓的神情。 支教这件事,听上去善良且正义,可真正落地去做的,且做得心甘情愿的,没几个。 殊桥自问,要是她自己,她也做不到。 李国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现在赶忙安抚大家的情绪,“别着急,别着急。沙尘暴只是少数情况,不常见的。等我们到了县里,就好很多了。” 那开拖拉机的师傅似乎是个没眼力见的,操着一口方言,直说:“哪里哟,我们这一片,别的不多,就是沙尘暴多!哎呀,都习惯了,习惯了。” 李国强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堪。 何秋露见此,正想说话,忽然腿部一痛,倒吸了一口气。 殊桥扶着她,连忙问:“秋露,怎么了?” 何秋露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有小虫子咬了一口。”何秋露宽解她,“不碍事的。” 这破地方!殊桥暗骂一声,但她也怕虫子,什么蟑螂蜘蛛飞蛾,一听就觉得毛骨悚然。她赶忙偷偷打开系统界面,看着自己的背包。 现在,她的背包里有三样东西。 一颗万能驱虫丸、一把沙-漠-之-鹰(五颗子弹)。 还有一本因为完成了向西出发而得到的空白教科书。 殊桥查看了驱虫丸介绍。 [万能驱虫丸:一颗能消除虫子带来的负面作用,并自带无敌驱虫效果,所到之处,万虫必死的驱虫丸。一颗仅限一次,一次仅限一人。请谨慎使用哦~] 掐指一算,距离一个月还得有三个星期。 殊桥咬咬牙,关掉了背包界面。 能忍则忍,不到蟑螂围城,她绝不使用! 眼看那群人又差点扯皮起来,殊桥这暴脾气实在有点受不了,大喊一声,“来都来了,要走也等到了再走吧?搁着这黄沙漫天往哪里走啊?” 符明诚被她这阵仗吓到了,要知道过去,殊桥可是一个温柔美人,整天舞文弄墨,说话都不重声的。 时间,竟然是能够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可是……符明诚偷偷看着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风沙,她还是这么美丽。 美丽得让他心动。 殊桥可不管符明诚心中持续上演的言情故事,一门心思逃离沙漠。 沙尘暴这玩意儿,有一就有二,得赶快到绿洲地区去,或者到城镇。 有了殊桥这一通发火,大家动了起来,终于花了快一个小时,抵达了县城。 人还没下拖拉机车,有个男同志就撂担子不干了。 “李国强队长。”他义正严辞地说,“当时组织支教队伍的时候,你跟我们保证,我们要去的地方,条件较好,有我们自己的宿舍和培训基地,还有人专门安排食宿。但是现在,李国强同志,我要认真地质问你!这个地方,真的有你说的那些条件吗?” 男同志手一指,所触及的地方,不过是一片零零散散的瓦土屋,带着稻草的墙。 荒芜、颓败、贫穷、落后。 第9章 动手打架! 被人一呛声,李国强的表情很难看。 但这件事,他也是理亏的。 沪都支教大西北这件事,是沪都教育部不支持的,他们私下牵出来的项目,能用一些公款买票就算不错了。 老师每个月的薪水也是跟掖城这边申请下来的,但掖城的财政收入毕竟在那里摆着,一年都没多少钱,就算他们是千盼万盼想来的支教老师,也给不出什么高昂的酬薪。 掖城内部的领导之间也有争议,觉得给一群刚毕业的学生太好的待遇,浪费了政府的收入。 有人认为现在是应该埋头搞实业,解决人民工作问题的时候,而不是搞什么教育。教育能干嘛?读完书出来,还不是要回掖城打工? 上面吵吵闹闹举棋不定,下面的人的日子就左右顾虑,进退两难。 李国强一门心思觉得支教这件事应该做,并且能够做好,做出成绩! 这才打了保票,带着人过来了。 出发之前说的那些条件,也不算假,可那不是给他们这一群刚毕业的学生的。 那都是难得抽调出来的成熟老师的待遇,人家不用下乡入县,前半年就在城里培训就成。 毕竟沪都跟掖城,还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教育的内容不一样,说话的方式也不一样,现在普通话刚开始普及,有些老教师自己的口音都分不清,z、c、s跟zh、ch、sh不分,前后鼻音不分,这些都需要提前纠正。不然到时候上课,老师说什么,学生听不懂。学生说什么,老师也不明白。[注1] 但是对于这群刚毕业的学生,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 李国强刚建立分队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件事,后来人都凑齐了,要出发了,才接到通知。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掖城有名的贫困县。 待遇,肯定也没办法跟上。 可是又已经到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了,那能怎么办?李国强不想冒着这个小分队要解散的风险告诉大家事实。 他之所以这么热切地欢迎留学生的加入,那是因为留学生的加入,会直接性地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从而他们带来更好的待遇。 哪怕是一点点,也是值得的。 风吹过来,把李国强一张脸吹得生疼。 所有人的目光赤-裸,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他们抵达的动静太大,原本都在屋子里躲风沙的居民们,这个时候也走了出来。目光中带着好奇,打量着他们。 李国强知道,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 他只能采取迂回手段。 “徐文同志,你的问题我听到了,也听清楚了。但是现在大家刚刚抵达,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如等一切休整好,我们再私下谈这个事情。”李国强小心翼翼地措辞。 徐文才不愿意呢,脖子一抬,说,“我现在就要个回答!李国强同志,请你正视我的问题!如果回答不满意,我是有权力,也是被允许退出支教,回家去的!” 围观的那群人一看有人提了退出支教这件事,连忙附和:“是啊,当时跟我们说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差的啊。” “就是说啊,这不是骗人吗?” 他们虽然家世比不上殊桥几人,但是好歹也是小康之家。 沪都再差,那都是大城市。 整个环境都跟这边山沟沟不一样。 还不如回家去呢! “同志们!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祖国需要的地方!要到边疆去!这里就是边疆!这里就是祖国需要我们的地方!”李国强锤了下车板,钢铁发出一阵簌簌响声。他现在感到无力,也感到自己的计划和理想的崩溃。 这一锤,吓到了不少人。 殊桥和何秋露对看一眼,两个人都暗觉不好。 一个人情绪的宣泄,会像点火开关,引燃火线,煽动所有人的愤怒。 符明诚还在那里附和李国强的话,义正严辞地说,“没错,我们怎么可以违背誓言,怎么可以背叛我们在国旗下的宣誓?你们这样,就算是背叛了——啊!” 他话没说完,被一个大兄弟一拳打在了脸上。 符明诚整个人都懵逼了。 怎么还有人动手啊! 徐文甩了甩手臂,他不敢打李国强,他还不敢打符明诚吗? 一个算是明面上的上级,一个跟他同级。 乳臭未干的资本主义! 该打! “你打我?”符明诚不敢置信,“你身为一个有志青年,你竟然做出这种粗鄙无礼——啊!” 符明诚话还没说完,又被徐文揍了一拳,双腿一颤,美女卧床般倒在了沙地上。 “资本主义的走狗!打的就是你!”徐文大骂一声,撸起袖子就想干架。 殊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是觉得符明诚真的是没半点眼力见,二是觉得徐文这脾气也太大了。 她上前一步,挡在两个人的中间。 徐文见女同志来了,高举的手不敢往下,一下僵持住,跟按了暂停键一样。 “你让开。”徐文忍着怒火,“你们都是资本主义的走狗,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殊桥冷着一张脸,半点不怕他,“你打下来试试。” 你姑奶奶上辈子闲着无聊练过跆拳道截拳道还跟刚特种兵的哥哥天天对打,怕你一个野路子? 徐文没想到殊桥这么强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殊桥一把推开他,她可不是什么党员干部,不需要跟他客气。 “你叫什么?徐文是吧?我不管你有什么怨气,有什么不满。麻烦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看看情况。有什么等会再说,好好说,让你说得清清楚楚,不行吗?一上来就动手打人,你知道你过来是做什么的吗?你是来当老师的!你要教育小孩!现在好了,父老乡亲全都看见你打人了,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你让想留下来的人该怎么办?啊?” 本来异地支教就存在排外问题,现在徐文一来,给别人展现的形象就是如此粗鲁不堪。 谁放心把小孩交给你啊? 殊桥还以为按照徐文的脾气,听了她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自己暗暗活动了下筋骨,随时准备动手,哪知道徐文收了手,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道歉。 李国强见事情终于解决了,这才上前来,“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志。有矛盾好好调节,不要动手动脚,和谐相处才正确。” 殊桥懒得给他好脸色看,白了他一眼,转身把被两拳揍到腿软瘫在地上的符明诚给拉起来。 哪知道刚一拉着他,符明诚两眼泪汪汪,说:“殊桥同志,只有你对我好。” 妈的。 殊桥手暗自一松,符明诚没力可借,一屁股又摔在了地上。 瞧着这群人,殊桥有点抓狂。 跑。 她一个月后必须跑。 第10章 老书记晕了! 小破县城的会议厅,其实就是个糊了水泥墙的屋子。 给这屋子施工的人技术仿佛不太好,那些墙壁的缝隙中都听见风猛烈地灌进来以后发出的悲鸣。 他们这一波支教小分队的人凑在一起,县城的书记也来了,估摸着是刚刚围观他们打架的时候,有人火急火燎跑去把他叫来的。 书记今天去镇上开会,这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穿了一身蓝色的制服,戴着帽子,赶得太急,帽子都歪歪扭扭。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老书记一进屋子,就这么问到。 他担心是什么本地人跟支教团队有矛盾,起了争吵,然后一言不发动手打起来的。 这可不得了啊! 要是把别人支教团队的人吓跑了可怎么办啊? 这村里,不是他说,那简直就是一溜的文盲,他这个小学毕业生,已经算是够有出息了。 殊桥一看这老书记,胡子泛白,满脸皱纹就跟那黄土高坡上的沟壑似的,现在为了解决这么一打架的破事气喘吁吁地过来,又看看乖乖坐在一边低着头的符明诚,又看了眼昂着脖子一脸爷没错的表情的徐文,拳头都硬了。 李国强还算是有点情商,一见老书记来了,连忙起立,弯着腰伸手跟老书记打招呼,嘴上连忙解释:“书记好,书记好。” 书记心里那个慌啊,也忙说:“您好您好,您就是那个支教小队的小队长李国强吧?” “是我是我。”李国强一见书记弯腰,吓得也弯腰,还得弯得比书记低。 他可不想让书记知道了他们支教团队打架以后,干脆直接认为他们整个团队都品行不端,反手往上面一个报告,一脚给他们踹了。 那这件事可真是没办法交代! 老书记隆兴昌一见他这么客气,还以为他一会要兴师问罪,心里紧张得不行。 他们这个小县城,真的不能失去这群老师啊! 娃娃们真的需要读书! 需要人教! 老书记赶忙转头对着会议室来前来围观的一个本地壮汉,严肃发问:“是不是你们又管不住自己,跟人家动手了?怎么还打架了?” 妈呀。 那壮汉冤死了,心里又尊敬老书记,不能生气,只好委屈得原地跺脚,“书记!真不是我们啊!是他们自己人打架啊!” 壮汉一跺脚,屋子抖三抖。 殊桥差点都觉得屋顶上都掉灰了。 她想偷笑,被何秋露一胳膊悄悄撞了下,提醒她这个时候不要惹是生非。 纵横沪都野天野地你桥姐,也挡不过绕指柔。 她对美女的耐心是无限的。 特别是在徐文和符明诚这一众蠢货的衬托下,何秋露实在是显得清新脱俗让人想要落泪。 殊桥乖乖收了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这样快速的变脸,又把何秋露逗笑了,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看向老书记,等着事情的进展。 一下听到这个真相的老书记头有点懵。 “啊?” 刚刚那人来叫他回来的时候,怎么没人跟他说清楚的呀? “这——”老书记一时无言。 这一次支教队伍天南海北,他一早听别的村镇上了,有好多老师都跟当地人起了矛盾。 所以老书记心里一直都放心不下这件事。 人家支教队伍还没来,老书记就天天拽着这一堆群众开会,苦口婆心地跟别人说,“人家不远万里来我们这个偏僻地方,就是为了给我们的娃娃教书。就这一点,还不够让你们尊重一下别人的吗?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生活习惯,思想看法,都有差别,都不同。但是这些,不是都能够和平解决的吗?想想几十年前,我刚来的时候,还不是一个道理?” 一听老书记把自己和那群还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家伙放在一起比,老书记的死忠铁粉不乐意了,哼哼两声,扯着嗓子说:“书记!那能跟你比吗!你能吃苦,能耐劳,能带领我们云县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那他们要来的,说不准都是些少爷小姐,谁知道身上有多少毛病啊。” “就是啊。”底下自己拎着自家的板凳来开会的大爷大妈都叨叨起来,“我前几天去赶集,听说那几十公里外的那个镇啊,来的支教老师,可挑剔呢。吃饭非要吃米饭,政府还为了留住他们,还硬得给他们找。我们这破犄角旮旯的,红薯都要吃不上了,怎么还给他们找米饭啊!” “要是真来了这种人,我们可不惯着。那我得把他们都赶走!我家娃娃读书之前,那总得先吃饱饭活下去吧!自己都没得吃了,还得给他们找饭吃,我可不干啊!我不乐意!” 一人一句,一人一句,说得那老书记的脑袋嗡嗡作响。 “行了行了!”老书记一拍木头凳子,一不小心挂上了木头上的倒刺,明明掌心都有那么厚的老茧了,还能给滋啦出一道口子来,疼得他都想放肆嗷嗷叫了,可是现在又在聊这种严肃的事情,疼痛都得忍着。老书记把手掌偷偷藏在背后去,严肃着一张脸,说,“人家吃饭的事情,我来解决。我们政府也会解决。你们都不用操心。等人到了,好好顾着别人,听见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点了点头,鸦雀无声。 这场会议散场的时候,一直在围观的小红枣跑了过来,她是个女孩,一张脸黑黢黢,小脸蛋上通红,是晒出来的伤痕。 小红枣拽了拽老书记的衣服,“书记爷爷,你疼不疼啊。” 顺着她的目光,老书记看到了自己破破烂烂的掌心里的那一道划痕。 老书记的儿女都不在这个破地方待着了,只留他跟媳妇儿常年住在这,一年见不着孙女孙子几回。 因此,老书记对小孩总是和善地笑着,笑嘻嘻,眯着眼。 现在跟小红枣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 “枣啊,这点痛不算什么。当年爷爷跟着党打-仗的时候,子弹都吃过呢!”老书记笑呵呵地说。 小红枣听了,有些困惑,“书记爷爷,党是什么啊?” 书记爷爷语重心长地说:“党啊。党就是给我们饭吃,让我们有房住,领着我们过好日子的人哩!“ 小红枣一听,两眼锃地一下亮了,高兴地说:“那我也要和书记爷爷一样,跟着党去打-仗!” “哈哈,傻女娃。”书记爷爷摸了摸小红枣灰扑扑的脑袋,这小孩,好多天都没洗头了。这地方,可没有那么多水。“现在不打仗了,和平了。” “枣啊,过些日子,要来一群哥哥姐姐,他们就是党派来的,来教你读书认字的。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听他们的话。” 小红枣乖乖地嗯了一声,一口应了下来。 自从那天起,老书记就在为迎接支教队伍做准备。 谁能想到,刚到第一天,还没一个小时,队伍内部就打起来了! 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哦! 老书记急火攻心,差点晕了过去,手撑着椅子背,满面愁容。 刚好一五大三粗的本地汉子一脸不乐意地端着茶水过来,一见此情此景,赶紧扶住老书记,操着一口本地方言,横眉怒瞪支教小分队,指责:“你们竟然把老书记整晕了!” 本来还吊着一口气的老书记,一听这人的发言,直接被急得真晕了过去。 哦豁。 殊桥听懂了他的话,挑了挑眉,知道这一场大戏,还没敲锣,并未结束。 第11章 老书记拿了女主剧本。 自打老书记当真晕了过去,场面就彻底混乱了起来。 那闯进来的男人抱着晕过去的老书记拿出了帕瓦罗蒂高唱《我的太阳》的气势,几乎快要在现场演唱一个《我的老书记》了。 “晕咯!晕咯!老书记晕咯!” 那嗓门,杠杠的。 支教小分队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外面乌泱泱的一群当地人就冲了过来,差点就把门框给直接挤坏。 一个二个,还抄着家伙。 手里不是榔头就是锄子,还有拿钉耙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假装猪八戒呢。 小分队的人见这架势,害怕但是不知所措。 热血的男同志早就强撑着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群粗鲁的文盲!”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当地人更激动了。 眼看就要打起来。 李国强头疼欲裂,脑袋都要炸了。 “别吵了别吵了!” 李国强站起来主持大局,“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当地人可不干,“你谁啊!凭什么听你说话!” “对啊!我们可不认识你!” “把我们老书记弄晕了,还想让我们好好说话!” 支教小队也不服输,手里拿着书,昂着头:“好啊!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现在居然想动手!” “早知道就不来了!”有人趁机说。 有个打扮不似其他人,少数民族的汉子进来了,手里还拿着猎-枪,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大喊,“叽里呱啦哇呀呀!”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没听明白他说啥。 殊桥却听明白了。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直接自动把这位汉子的话翻译成了普通话,标准中文,不带任何口音的那种。 他说:“谁动了老书记找死哇呀呀!” 一看枪来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眼下,一面是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一边是刚从学院走出来嫩生生的知识分子们,双方僵持着。 还有位异族打扮的男同志,手持长-枪,一个走火,就能带走一条人命。 何秋露着急得不行,放开拉着殊桥衣服的手,上前说话,“大家都冷静一点,现在都是误会。” 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听得进去劝说。 更何况这话,那异族汉子听不懂。 殊桥怕这位美女就此命折于此,也不站在一边看戏了,直接把何秋露拽到自己的身后,开口就是那汉子口中讲的尧乎尔语,属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裕固语。 “收起你的枪,我们可以好好交流。” 巴尔齐特没想到有人能说他们那里的方言,一时发愣,一看又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更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他们固裕族对同族非常包容,巴尔齐特不确定地用固裕族语言询问,“你也是我们的族人吗?” 殊桥心想,大哥,我们俩长得也差太多了吧。 “不,我不是。”殊桥一口否定,并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支教学生,来之前听说这边有固裕族的同胞,为了方便交流,我特别找人学习了一下。你看,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巴尔齐特瞧着小姑娘娇娇嫩嫩能拧出来的样子,又看着她那一脸认真,听着她十分标准仿若本土的固裕族语言,当即信了她的话。 他知道他们这一组的语言困难,如果不是付出了长久的学习,并不会能够说得这么标准! “我们前来支教的心是真的,眼下发生这样的意外,完全是因为中间误会。”殊桥更加恳切地说,“可以请大家冷静下来,听我们解释一下吗?” 通俗点说,她知道,现在面前的这群人就是觉得他们不是来支教的,是来搞事的。 人一旦对别人有了偏见,就不会听进去解释。 但是现在,她已经给这位固裕族男人从“行动上”呈现出了他们的决心和诚意。 如果不是真心前来支教的,谁还要了解你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没有少数民族,能不能顺利沟通。 还为了跟你们这的少数民族沟通去学了那么难的一门语言。 得是闲成什么样啊! 固裕族心里偏见的城墙松了些,瞧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觉得现在自己这幅模样有些难为人了,便听了她的话,把枪收起来。 铁管子一不对着脑门杵着,支教小分队的人立刻大松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担心他那个时候一着急手指一碰走火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了。 见巴尔齐特收了手,他背后那些气势汹汹的人也面面相觑了下,没放下手里的东西,但是神情都缓和了些。 其实他们拿着东西来也不是真的想打架,不过是想要立个下马威,顺便给自己涨涨气势。 真打起来了,那出事了还了得,所以巴尔齐特一拿枪过来,他们自己都吓了一跳,只是没有台阶可以下。 现在可好了,总算是找到了台阶,当即顺着爬了下去。 见所有人都冷静了些,气氛缓和了许多,李国强清了清嗓子,跑出来说:“同志们,我们没有打晕老书记,老书记是情绪太激动了,这才晕倒了。” 殊桥心想,国强啊国强,你知道你自己说的这话,听上去有多苍白无力吗? 果然,李国强此话一出,根本没人信他!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我还说就是你打晕的呢!”有个人骂骂咧咧地说。 李国强几欲发狂,殊桥在他身后幽幽地说,“刚刚不是有个人在场吗?” 对哦! 刚刚所有人都被弄得一头糊涂,着急吵架,完全忘记了这码子事情。 只是大家都顾着争吵,完全没记清楚刚刚那个人是谁。 一直默默无闻尽职尽业看戏的殊桥挑了挑眉,看向那个刚刚羞涩跺脚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位同志,不如由你来跟大家解释一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县里有人认出他,大喊一声,“二牛!” 刘二牛眨了眨眼,憨憨地说:“他们没有打晕老书记,老书记是自己晕的。” 这人说话慢吞吞,急得大家都要发疯。 “你怎么不早说啊!” 刘二牛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 “没有人问我啊。” 殊桥微微一笑,心想,等人问你,这里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 就在大家彼此尴尬的时刻,老书记缓缓醒来,一睁开眼,看着自己县的人那支棱着的样子,一溜的打架工具,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殊桥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老书记是拿了琼瑶女主剧本了,二话不说就能晕倒,技艺实在非凡。 第12章 走还是留? 老书记隆兴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小时里,何秋露不止一次地发问,县里没有医生吗?得到的也只是否定的回答。 殊桥看不下去她着急的样子,问了系统,得到的是老书记确实只是急火攻心一下晕了过去。 可能有点高血压,但是这种问题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没有人顾及。 殊桥给何秋露打了好几次保票,发誓老书记绝对没问题,马上就能醒过来。 可是她不是医生,没人信她的话。 没办法,为了心安,有人从隔壁县叫来了个兽医,专精给猪牛羊扎针的那种。 人也不容易,拎着一个工具包,骑自行车骑了快四十分钟,急忙忙跑过来查看情况,两手往老书记鼻子上一探,呼吸平稳,又摸上老书记树皮一般的胳膊,脉相正常。 兽医拿自己多年看猪的经验表示:“放心吧,他肯定没事的。” “他现在就是晕过去了,然后趁机睡着了。” ——趁机? 殊桥觉得这个词用得好笑又心酸。 也不知道面前这位躺在木板床上的老人,平日里有多忙。 得了准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放松以后,气氛又重新尴尬了起来。 当地人和支教小队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先开口,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别站着,有位置的就先来坐吧。”何秋露起身,让出自己的座位,“要实在有事要忙,可以先去忙。我们在这照顾老书记就可以。” 殊桥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何秋露大美女就是个闲不下来爱管事的主。 太热心肠、太善良。 温柔得像初春到来的一缕风一样。 听了何秋露的话,有人想走,家里还有孩子呢,老在这杵着也不是事啊。 但是有人却显得很防备。 “我们不放心让你们看着老书记。”那人说。 殊桥心下好笑,当即就想破口大骂,让他们见识见识21世纪跟喷子对战练出来的骂人水平。 他们是来支教,又不是来送葬。 能把老书记怎么着? 再说了,人送葬殡仪馆接尸体还一千一次呢,他们给得出来钱吗? 殊桥冷着一张脸,有点想发火,忍住了。 她是一个月就能跑,何秋露他们不能。 如果不能处理好和当地人的关系,支教队伍的生活会很痛苦。 何秋露还是温温和和的模样,说,“那不如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大概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说什么? 大家看了看那个提出问题的人,那人迟疑了会,点了点头。 最后留下了两个壮汉,一个李二牛,一个巴尔齐特。 李二牛被点名出来,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 巴尔齐特绷着一张脸,手里还杵着那个枪-支,像个戍边战士一样,守卫着他们靠近老书记的最后一道防线。 瞅着这个枪,支教小队好多年轻人都不敢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劲儿用眼神示意交流。 何秋露还站着,殊桥一把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李国强似乎觉得太过于宁静以至于有些不好,想起来这时候处理徐文刚刚跟符明诚打架的事情。 “现在还有时间,徐文同志,符明诚同志,我们来好好聊一聊。” 李国强摆出了一副领导架子来。 符明诚吃这套,点了点头,小媳妇受欺负一般说:“在这件事上,我认为我个人是完全没有错误的。” 徐文翻了个白眼,最讨厌的就是这幅官腔调子。 “我懒得跟你们说。”他现在装都不想装了,一声同志都不想喊,“我只问你,李国强,你是不是骗人?你承诺过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骗人的!” “你给我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条件较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你给我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宿舍,有食堂,自己不用花钱。” “你给我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政府补贴。” 徐文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李国强,你告诉我,这些话里,有哪个字是真的?现在这个地方,能给我们宿舍!给我们食堂!给我们补贴?!” 巴尔齐特和刘二牛听得一愣一愣。 符明诚仿佛还没被揍够,反驳道:“徐文同志!我觉得你的政治觉悟还不够!我们是来支教的,不是来享福的!我们只要能给祖国做贡献就好了!”他语速加快两倍速,咻咻说完话以后,飞快躲在了殊桥的身后。 殊桥在心里无语。 她不想淌这趟浑水,于是一句话不说,看向李国强。 讲道理,虽然李国强没跟她说过这些事,但人徐文说得有模有样的,要真是如此,李国强骗人这件事就没跑了。 面对所有支教人员的质问的目光,李国强血液逆流,又觉得羞愧,又觉得难堪,更觉得有一种愤怒。而这种愤怒,他甚至不知道是针对谁的。或许是他自己。 “是。我承认。”李国强颓败地低下头来,看着地上爬过的蚂蚁,他忽然觉得,他和蚂蚁也不过是一样的存在。力挽狂澜?这或许根本不是他可以做到的事情。 “但徐文同志,还有其余同志,我没有骗你们。招募的时候说的那些条件,都是存在的。我也以为是存在的!只是出发前,才知道,那待遇都不是给我们的!国家的资金有限,而且各个地方都需要青年教师的力量。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只有现在的条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我的错,我不敢在出发前告诉你们,我怕你们都不来了。” “只要你们想走,我马上联系组织安排车,送你们回沪都。” 支教,是没有强留下来的道理的。 李国强此话一出,殊桥挑了挑眉,符明诚是李国强的忠实支持者,当即大喊:“李队长!我不走!我不会走!我就要留在这里!” 徐文没吭声,他沉着一张脸,看着李国强,似乎在判断什么。 半晌后,他说:“抱歉,李国强同志,我想走。” 说出这话的时候,徐文没半点羞愧,他很坦荡。 这一点倒是让殊桥刮目相看。 啪嗒一声。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老书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起来就听到这话,忙问,“走?什么走?” 他老腿一颤,从床上摔下来,刘二牛和巴尔齐特忙不迭去扶他,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你们要走吗?” 李二牛这个时候知道说话了,带着一口乡音,解释:“他们说这个什么队长骗他们来呢!说我们县里有宿舍,有食堂才来的!我们哪里——” “我们有!”老书记大声说,他上前两步,拉住徐文的手,快要跪下了,他仰望着这个少年,仿佛在仰望一种希望。“同志,我求求你。宿舍、食堂,我都给你们整,我拼了老命,我都给你们整出来。” “但是同志,可不可以不要走?” 老书记一谈到这件事,就老泪纵横了起来,“我们县的学校,很久没有老师了,一直都是我在上课,可是我又没什么能力,教不了娃娃们啥子。上次他们有人去别的县参观,回来就问我,书记爷爷,为什么别人都有书读,有老师,还能学数学,还有美术课。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你说我这张老脸,我能说什么?” “说我们这里太穷,没人愿意来?” “是,我们云县,因为地理位置太偏,气候也不好,很穷。” “可是穷,也不能穷了孩子们的教育啊!” “不读书,他们怎么走出去!” “他们不走出去,云县也不会变好!” 如何能够忍受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伸着手抓着自己的手臂求情? 殊桥不忍看,别过头去。 她告诉自己。 这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情。 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而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过客。 就算她插手了,她也改不了什么。 徐文很冷静,他眼眶有些红,声音沙哑,“老书记,你说的,我都同意。” “但我不是圣人,我没办法。” 老书记手一颤,神情悲怆,几欲破碎。 他却笑着说:“我理解,我理解。” 何秋露上前,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爷爷,我留下来。” “我留下来,给孩子们未来。” 第13章 放羊的少年。 仿佛是闹剧一样。 上午才来,下午就要走,实在是没车,于是只好睡一晚。 一行十多人,县里这条件,这年代,也没有宾馆。 于是大家都挤在老书记的家里。 一个炕头,睡五六个人。 老书记带着他媳妇儿,跑去县里其他人家里住了。 为了把这个住的地方留给他们,老书记这一把老骨头,也算是备受折磨了。 殊桥因为会说固裕族的话,受到了巴尔齐特的热烈欢迎,非要拉着她下午的时候在县里转一圈。 那太阳火辣,光是照一眼,就感觉皮肤都要裂开。 殊桥想拒绝,又没办法,这里又没有什么防晒霜,还好何秋露给她一条丝巾,绕在脑袋上。 整得跟出使西域一样。 何秋露下午要去找老书记聊学校的情况,没来。 殊桥跟巴尔齐特走在路上,两人用固裕族的话闲聊。 不得不说,略看一眼,殊桥就发现,这云县是真穷。 也就是个村子大小,根本称不上县。 巴尔齐特说,县里算上各个村的人,三十多口人,有些人还住在很远的山区,在村里。 从村子到县城,就是好远的路。 殊桥不得不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总是看到的那些新闻,那些被写进高考作文中的素材。 山区的孩子为了读书,徒步跋涉十几公里。 越过山林,淌过河流。 当年的她,上着沪都最贵的私立学校,不高考,毕业直接出国,学校负责申请国外offer的事宜。 一年学费几十万,身边的人都非富即贵。 那些新闻中的故事,于他们而言,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知晓以后会有动容,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真真切切地处在这个境地里,面对荒芜的土地,败落的村庄,到处都是黄沙侵袭过的痕迹。 殊桥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她只能走在巴尔齐特的身边,和他一起丈量这个世界现实里的温度。 巴尔齐特带殊桥回了他家,媳妇儿在家洗衣服,那水都是黄澄澄的,带着泥沙。 他们固裕族的服饰有点像藏-族跟蒙古族的集合,非常有特色。 屋子里的装扮也很鲜艳,到处都是小彩旗。 巴尔齐特的媳妇儿叫班钱麦道,殊桥乍一听,听成了搬迁卖道。 班钱麦道是个很和善的女人,非常温柔,跟彪悍的巴尔齐特不一样,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像是高原上最纯净的天湖才有的颜色。 “孩子他娘,她会说我们民族的话!”巴尔齐特一进门,就大嗓门地公布了这个消息,搞得跟宣布什么大喜事一样。 班钱麦道抬起身子,近了,换了角度看,殊桥才发现,班钱麦道的身上捆着一个布条,背部缝制了一条布兜,里面装了个小孩,也不过是半岁的大小,话还不会说,吱吱呀呀地伸着手,好奇地打量着殊桥。 就连小孩,她初生的脸上都是风沙吻过的痛痕。 班钱麦道甩了甩手里的水,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接过巴尔齐特手里的枪,跟殊桥打招呼。 女人很温顺,也很勤劳。 殊桥注视着她的背影。 巴尔齐特十分得意地说:“我们家这个可是大胖小子!” 巴尔齐特又叨叨了下这个大胖小子多来之不及,班钱麦道回来的时候,背上的孩子已经被她抱在了手里。 她轻轻晃着孩子,像一只温暖的摇篮,成为了瘦小的他的港湾。 班钱麦道看着殊桥:“小殊,你会留下来教书吗?”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明亮,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我们家老大和老二,都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现在这个赶上了好时候。要是苏合尔有机会的话,他还能当你的学生呢!我们这里啊,还没有会说固裕族语言的人呢,我都没你说得好!” “我学过的。”殊桥略过支教的话题,逗了逗小孩,“他真可爱,叫苏合尔吗?” 小苏合尔伸手要去抓殊桥的手指,殊桥故意拿高手,不让他碰到。 苏合尔哎呀呀,又去抓。 乐此不疲。 班钱麦道笑着看着这一幕,又把苏合尔的领口拢了拢,说:“是,在你们语言的意思,就代表脏水。” “脏水?” 班钱麦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盼他长命,取了个贱名。” 殊桥忽然好奇了起来。 虽然她可以通过系统的帮助用固裕族的语言自如地和他们沟通,但是像这种名字的含义,倒是没有可以了解的渠道。 她问:“那你的名字呢?班钱麦道?” “代表了盛开的花。”班钱麦道提起这件事,眼睛里盛满了温柔而忧伤的光芒,“我的父母取的,他们希望我的一生都能够绽放。” “我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但是却见不到他们了。” 好日子——? 殊桥扫了一眼这屋子,不过是有个小羊圈,里面还没几只羊。 破破的土房,到处都是木头。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殊桥真心诚意地说,“我向你保证。” “我也希望。”班钱麦道淳朴地笑着,“而且现在你们来了。” 他们来了,生活会不会变好,殊桥不知道。 但她知道,再往后,跨过那一道十年风暴,改革开放,人民的生活就会直线提高了。 就算是这种贫困的地区,也会因为政府的收入增高,而有了更多的补助吧? 更何况,未来就代表着机会。 各种机会。 跨越阶级,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十年,是一件较为容易的事情。 只要熬过饥荒、熬过十年。 班钱麦道要留殊桥吃饭,殊桥哪里好意思。人家家徒四壁,还在别人家里吃饭。 她连忙要走,班钱麦道让巴尔齐特送她。 早就听两个女人聊天聊腻了的巴尔齐特终于清醒了点,从木头板凳上站起来,招呼着殊桥跟着他走。 或许是缘分,刚走到没多久,远远的山头上,就有个少年拿着赶羊鞭,嘴里叼着草,慢悠悠地晃过来。 巴尔齐特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大儿子。” 他转头对着儿子喊,“吉萨合尔,快来跟老师打招呼!” 殊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年也正看着她,眼中写满了惊艳。 第14章 你是个戏精吧? 但殊桥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巴尔齐特一嗓子,快把殊桥人直接给送走了。 要是再配个唢呐,她觉得她能直接魂归西天。 吉萨合尔吹了个口哨,几头羊跟着他走过来,但是中间出了个叛徒,那是个倔的,埋头凑在土泥墙壁边啃草,一下又一下。 吉萨合尔见了,直接伸手,拽着这羊的角,生拖硬拽,把人给扯了过来。 那羊可不乐意了,一直在咩咩咩地叫。 只是没人顾得上它的想法。 吉萨合尔靠近了,这才把爸爸身边的女人看清楚。 与其说女人,不如说少女。 她跟妈妈有着非常大的差别,但是她很好看。 吉萨合尔见过县里所有的姑娘,还去过省市,见过那里的姑娘。 但是没有哪一个,像殊桥这样,明媚地对着他笑着点头打招呼,就像是草原上的太阳,照进了他的心里。 真好看。 吉萨合尔打量着殊桥的时候,殊桥也在打量他。 少数民族的汉子的确跟汉族男人有差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习惯和历史文化的问题,又或者血脉基因的原因?这位少年看起来充满着野性,黝黑的面庞上的那一双黑眼睛,透澈明亮,不燃一点尘埃,未见凡俗。 吉萨合尔的汉语说得很差,他只会几个通用的简单用语,说完你好以后,磕磕绊绊地,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了。 明明过去是他不喜欢学习汉语,现在自己却害羞了起来。 脸有些红。 殊桥用固裕族的语言回应他,“你看起来很熟练。我是指放羊。” 吉萨合尔好惊喜,迫不及待地回答:“我从小就这么做了!”他好奇地问,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你也是固裕族的人吗?我们长得好像不太一样。” 是啊。 她这么觉得。 殊桥摇了摇头,“我不是。” 巴尔齐特笑哈哈地说,“吉萨合尔,这是前来支教的老师,我正送她回去。” “你先回家去吧,帮妈妈照顾下弟弟。” 父命难违,吉萨合尔有些不舍地跟殊桥道别,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 巴尔齐特瞅着那小子的样子,骂道:“这混蛋!” 巴尔齐特对着殊桥解释,“老师,你别生气。” 殊桥觉得好笑。 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她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没事。” 巴尔齐特送她回了书记的住所,符明诚早就等在门口,翘首以盼,见殊桥来了,忙赶过来。 “小殊同志,你终于回来了!” 殊桥见他这么着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她问。 符明诚不敢让巴尔齐特听见,悄悄跟殊桥说:“我看见徐文那家伙,偷偷出门了。” “他会不会自己偷偷跑了?” 殊桥一听,都想问符明诚,这十万八千里的,他怎么跑? 但是一回头对上符明诚十分认真的眼睛,她硬是把嘴里的吐槽给吞了下去。 “不过我觉得他肯定跑不远。”符明诚肯定地说,“我发现他有个东西忘记拿了!” “什么?”殊桥没弄明白。 符明诚瞥了一眼巴尔齐特,把撕下来的几页《爱莲说》的书拿出来,那之间,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 殊桥看了半天,在符明诚期待夸奖的目光中,没忍住,问他:“你没事撕别人的书干嘛?” 这话一出,符明诚可慌了! “不是啊!!你误会我了!你对我有很大的偏见!”符明诚追着想要进屋的殊桥,急得都没有喊她同志。“我没有撕他的书!他的书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是他自己撕的!”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看过来了,窃窃私语。 没办法,殊桥又一把将符明诚拽了出去。 两个人在老书记的院子里讲话。 “好,这件事是我误会你了。”殊桥看着符明诚,问,“那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 面对殊桥眼神里的质问,符明诚显得很受伤。 他退后一步,扶住了院子里棚子的木桩,满目痛苦,“你觉得是我拿了别人的东西?” ......。 hallo? 符明诚,你有事吗? 殊桥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没有半分为他廉价的演技动容的意思。 “难不成东西还会自己跑到你的手里?” 符明诚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 “殊桥,你变了。”符明诚缓而慢地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减速效果,他痛心疾首地说,“你让我痛彻心扉!” 两个眼睛里写满了问号,表情一度很古怪。 实在不懂,他痛哪门子的心扉。 要真的太痛了,受不了,她能直接一脚把他心扉给踹烂了。 “符明诚,我把话说开,我不管你对徐文这个人有什么意见。他人的私人物品是不应该由你去动的。” 殊桥看着符明诚的眼睛,直白地说。 符明诚瞪大眼,“你为了徐文说我?” ......不是,大兄弟,这是重点吗? 殊桥觉得自己实在是遇到了对手。 “我是说,任何人的东西,你都不该不经别人允许去动。” 这话说完,殊桥都觉得累了。 她这哪里是来给乡村小孩支教的啊,她这得是给符明诚支教来了吧?! 算了,这事她也不想管了。 符明诚再被徐文揍一顿,揍到死她都不管。 她穿越过来是干嘛的呀?当妈的吗! “随便你吧。”殊桥懒得多说,转身欲走。 结果一转身,看到徐文正站在院子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俩,又看着被符明诚拽在手里的那残书和照片。 “回来了?”跟徐文打招呼。 徐文点了点头,看着符明诚不说话。 殊桥赶忙溜走,男人的事情,留给男人解决。 一见走了,符明诚有点害怕。 徐文跟他这个白斩鸡不一样,还是有点肌肉的。 那狠狠砸在他脸上的两拳,让他一下又记忆起了疼痛的滋味。 不会又要被揍吧! 符明诚吓得退后,看着徐文朝着他伸手,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伸出手,一副白鹤亮翅的状态,“徐文!我我我我跟你说!我可不怕你阿!!” “哎呀呀!” 符明诚双手乱舞,准备以此对抗徐文的拳头。 第15章 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东西给我。”徐文看不下去符明诚那傻缺模样,朝着符明诚说。 符明诚一时有些尴尬,收回手,缩了缩脖子,没敢直接把东西给徐文,而是把东西放在了一边的磨盘上。 东西刚刚放上去,符明诚就三步一后退,缩回了自己刚刚躲藏的位置。 徐文看了他一眼,很平静地走了过去,捡起磨盘上的东西。 那几页书,很简陋,印刷上的痕迹都已经有些减淡。 但他很珍惜。 轻轻拂掉上满的灰尘,又用袖口蹭着擦了擦,这还不够,他还拿起来,凑到嘴边,吹开了灰,最后放在了自己的衣服的夹层口袋里。 见徐文往自己身边走,符明诚瑟瑟发抖,连忙说,“那,那这东西是你自己没带的啊!跟我的东西放在一起了,我才拿起来的!” 徐文路过他的身边,抬手,符明诚眼睛一闭,准备尖叫,哪知道徐文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文离开,符明诚茫然地站在原地。 殊桥怕两个人又打起来,在屋檐下看着。 徐文见了她,直白地问:“你怕我打他?” 殊桥没否认,点了点头,“影响不好。”别的她没再多说,又提,“他跟我说你跑了。” 徐文嘲讽地笑了笑,“要是真能靠自己跑出去,我也想跑。” 殊桥扫了一眼想要离开她往屋子最里面的房间走的徐文,发现他的裤子屁股上,有好大一团黄色的沙留下的痕迹。 ——原来徐文刚刚是去某个戈壁滩坐了坐? 他在想什么? 殊桥猜测着,直觉这里面有答案。 眼下,她的任务[抵达掖城]依旧是进行状态,除了地图点亮了好大一块之外,没有任何任务进度。 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想到从支教这件事进行到现在,跟她接触较多的几个人,只有徐文算得上是态度坚决,并且一直阻碍着支教这件事彻底落实的进度。 会不会,他也是阻碍她任务进度的原因?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npc的标志,不像是最开始遇到的胡霄,也不像是符明诚。 所以一开始,殊桥没往这个方向想。 现在仔细一思考,徐文或许真的是一个重要人物。 隐藏级别的npc? 奉行他人的事与她无关的殊桥,为了完成任务,也不得不走上知心姐姐的道路。 “徐文。”殊桥在他的背后叫住他,见徐文的确顿住了脚步,才继续说,“你当初为什么来报名?” “不只是为了钱吧?” ——这其实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如果图钱,支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你要去的地方无论条件如何好,能需要“支教”的,断然也是在某个维度上有些贫瘠的。 不论是人民的思想,还是物质的水平,或者交通的通达程度。 殊桥理性分析,支教团队里除了像何秋露那种纯善且坚定的人、或者似符明诚那种脑子虽然不太好使但是一腔热血的人以外,也还有一些野心家。 下放基层,是一个很好的可利用的升职背景。 她观察着徐文,也觉得徐文不是这种人。 野心家,必然比他更能够忍耐。 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所有的苦难和付出在未来一定会得到回报,而且是他梦寐以求的。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中途放弃。 徐文却放弃了,在见到这里破败的场景以后。 对支教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实际做了以后才觉得受不了? 无论如何,殊桥都觉得,解决徐文所造成的困境的问题,跟他的初心有关。 徐文看了眼没人在偷听,这才回头来,看着殊桥,“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 “只是随便问问。”殊桥笑了笑,并不想给徐文压力,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有一种直觉。你相信直觉吗?” “我只相信理智。”徐文低声说。 “但徐文,我没发现你的行为是理智的。”殊桥直白地说,“当你冷静下来和我对话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状态跟白天很不一样。” “有什么在困扰着你?” 徐文看向殊桥。 西北的夜色很空旷,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暗橘色的云朵晕染在蓝色的画布上,月亮和太阳同时挂着,那光芒不明亮,但是很和谐。 徐文从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现在对着他提出问题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只带着冷静。 他看着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夫人。 “符明诚应该给你看了照片。”过了好一会,徐文才开口。 见舒桥点了点头,他继续说,“她跟你一样,是大家小姐。嫁给我的时候,父母不同意。什么都没有,跟我过上了清贫的日子。那张照片——”说到这里,徐文的脸上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那笑容中有对家的眷恋,“是她刚刚生孩子的时候拍的。我的女儿很可爱吧?”徐文像一个平常的父亲一样,提起的自己小孩,就忍不住有一种炫耀。 “我本来说好了,要努力赚钱,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孩子有更好的未来。” 徐文讲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他的语气开始变的歉疚,“可是我找不到工作。” “以你的学历和能力,不应该吧?”殊桥问。 徐文摇了摇头,说:“我想当个老师。” “我是在学堂长大的,我家里很穷,没钱读书的。但是学堂的夫子愿意收留我,我才有书的。我被他领进学堂的那一刻,看着他的背影,我就决定了,我要当个老师,像他一样,教书育人。” “沪都应该有大量的中小学教师缺口吧?”殊桥很困惑,“你知道的,支教并不是唯一一个成为老师的途径。” 它甚至不能成为一个好的途径。 它总是和贫困与困难相连,还有一切未知的风险。 “是。”徐文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但是我应聘的那个岗位,被一个校长的亲戚抢占了!” “我讨厌这种蛀虫!我彻底失望了!” 殊桥一听,倒是没有觉得有任何意外。 自古以来,这里都是人情社会。 酒桌上的世界。 而她自己,现在是这种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因为父母的关系,她过去的人生中,开了不少的绿灯。 她周围的人也同样如此。 她看着徐文,心里有些别扭。 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愧疚,和一种茫然的情绪。 她过去习以为常的生活,会不会,也改变了别人的人生? 徐文全然不知道殊桥的反省,还在继续说。 他像是一个尘封太久的洞窑,一下被打开,毫无保留地吐露着自己的心声和情绪。 “后来我看到了支教的消息,待遇竟然和学校的差不多,我就动了心思。” “但是——我没敢告诉我的夫人。” 殊桥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最后下了结论。 “所以,你骗了她们。你没有告诉她们你去支教了。” “是的。”徐文苦笑,“我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可靠的,能够赚钱的丈夫。” “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选择。” “我骗他们我去了外地,工资每个月寄回去。” “你想走,是因为这里的补贴,完全没办法维持你的谎言,对吗?” 殊桥看着徐文,问。 徐文无可否认地点头。 “那——如果我说,我能给你补贴呢?” 殊桥敲了敲木头桩子,开玩笑道,“你知道的,我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第16章 让我们打个赌。 徐文一时被殊桥的话震撼到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不用,但是不得不说,多少是有点心动的。 殊桥觉得也不能把话说太死,便对着徐文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她又想起徐文屁股蹲后面那一团黄色的印记,那些沙子存在过的痕迹,代表了他刚刚出去之后,在那沙石之间,他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徐文在思考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从刚刚跟徐文的对话中,殊桥有理由相信,如果待遇提高上去了,他或许会考虑留下来。 这跟为什么后来国家一直想要提高支教老师的待遇是一样的道理。 支教。 这虽然是一件有大爱的事情,但人总是要生活的。 不是每个人,都像何秋露一样。 “明天就要给李国强队长答复,你可以询问他是否可以转调组织,前往别的支教团队。但是我猜测这件事的可行性应该不大,因为我们和别的团队的出发时间应该是统一的,差不多的。”殊桥替徐文分析,“但不否定会有机会,你可以先试试。” 不要错过任何可能,这是殊桥的人生原则。 这也跟她的家庭,为她提供了足够的试错空间有关。 见徐文还在思考,殊桥就知道这件事有可以谈判的空间。 她当然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就一定要徐文留下来,这个地方的条件的确不好,她也做不出什么道德绑架的事情。 但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能力给徐文提高待遇,为云县争取一下。 “钱的问题,你不需要替我操心,也不必对我怀有任何别的情绪,完全不需要。”殊桥笑了笑,“我觉得你也不是那种人。我看你骂李国强的时候,倒是很理直气壮。决心不留下来的时候,也十分断然。”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就像你说的,钱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它可以改变你看待云县的方式。” 殊桥的妈妈很担心她在偏远地区的安全和生活水平,光是让殊桥随身带的零钱,都够普通家庭吃好几年了。 更别提后面还会时不时寄钱。 云县这破地方,也没有可以花钱的途径。 拿钱去改变村民们的生活根本不可行,殊桥也没有那么大的爱心。 她明白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的道理。 靠一个人的金钱和力量,是不能改变几十年的贫穷的。 但教育可以。 徐文或许会是个好老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文看着殊桥,他觉得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殊桥真心地说:“总归是要有人留下来支教的。” 比起符明诚,殊桥更希望这个人是徐文。 “更何况,你留下来了,就有人帮我分担任务了。”殊桥开起玩笑,“花钱买一点轻松,何乐而不为?” 徐文却还是认真地看着殊桥,似乎还想等一个答案。 殊桥无奈,坦白了心里话。 “徐文,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好老师。” “而且我相信,你的夫人也会如此认为。” 徐文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但殊桥看得清楚。 既然她的夫人能够不顾反对地选择嫁给他,那么就证明,她懂得这个人的可贵之处。 但殊桥不会去说破。 有些事情,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发现才有意义。 别人的教诲,听来可靠,但或许不会相信。 就像她当年热恋学长一样,一门心思地把所有她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但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背叛而已。 是,后来她也成长了,在感情里信手拈来,满目深情入戏,拍拍屁股走人。 连分手都能谱写成不得已为之。 但她其实不快乐,或者说,没有一种充足的快乐。 空虚伴随着她的生活,于是靠奢侈品填补,靠一切外在的光环。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或者人是可以让她完全奉献且不用担心被背叛吗? 殊桥想不到答案。 她看向徐文,一时之间有些期待的选择。 “天色不早了,你自己想想,明天再说吧。”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站在一起聊天,殊桥是不觉得有什么,但保不齐别人觉得有什么。 能避嫌的地方,还是避嫌吧。 殊桥跟徐文道别,转身回女生的房间。 徐文见她走了,没忍住,最后还是问,“你说话算话吗?” 殊桥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当然。” “只要你说到做到,我就能说话算话。” 殊桥回了房间,何秋露还没睡,见她回来,把她拉在一边去。 别的女同志偷偷打量着她俩。 “怎么了秋露姐?”殊桥有些不明所以。 何秋露提醒她,“我刚刚看你跟徐文在外面聊了好一会,小殊,以后还是要注意这件事。这里不比国外。” 一听这话,殊桥故意提高了声音。 “哎呀?就这件事?我跟他在外面讨论马-克-思进入我国的历程呢,《觉悟》的杂志我有绝版,我们交换学习了一下。”[注1] 何秋露可不信她这话,瞧着殊桥说这话的时候那刻意的模样,就知道这丫头心里想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她偷偷撞了下殊桥的胳膊,嘴上却配合着她演戏,“是我也看过的那本吗?下次带上我一起讨论吧。” 别的人偷窝在被窝里,假装睡着了,实则听得很仔细。 何秋露拉着殊桥去打水洗脸,两个人一走出门,对看一眼,扑哧一声就笑了。 两人走到打水的地方,何秋露埋汰她,“可真有你的啊小殊。” 殊桥笑得眼睛溜成一条线,说,“何秋露同志,你也不赖啊你。” 何秋露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喷子,去压水井。 她穿着一条白蓝色的裙子,是布拉吉连衣裙。 上半身是宽松的短袖、带一个简单的圆领、裙子是碎花的样式,腰间别一条浅蓝布带。 两个马尾辫扎在耳边,松松垮垮地垂下来。 月色正好,淡淡白色的光勾勒在她的身上。她弯腰去转把手提压,还侧着脸对着殊桥讲话,眼眸中的光彩和笑意,竟然不输月光一分。 她浑身都透着一股女性的温婉、大方。 “小殊,别傻愣着,接水。”何秋露提醒她。 殊桥赶忙凑过去,等了好久,那铁锈管的盆里,才端出来水。 殊桥下意识要把整桶都倒出来,何秋露却阻止了她。 “我们两人,用一点就可以。”何秋露叹了口气,显得忧心忡忡,“今天跟老书记聊天,他说县里的水井也就不过几个,水也不是很多。能节俭的地方,还是稍微节俭一下吧。你觉得呢,小殊?” 美女都这么说了,殊桥还能说什么呢? 她想起自己穿越之前洗脸,常开着水龙头,洗面奶得抹好久,再一点一点洗掉。 从来没把水费当作钱。 现在却好了,看起来不过一瓶矿泉水的量的水,她得跟何秋露两个人洗。 何秋露推了下殊桥的肩膀,“你先洗呀。” 殊桥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拒绝,她心里确实有点别扭。 任谁忽然被下放到这种地方,都会有点不知所措吧?人的习惯又不是一天就能够更改的。她过去也不是能吃苦耐劳的人。 殊桥捧起水,水冰冷,还有一点铁锈的渣滓。 但她也没法顾及,往脸上一扑,抹了一把,就当作洗脸了。 她让开身子,让何秋露来洗。 何秋露也和她一样,拿水抹了一把就意思意思。 “这水倒是挺凉。”何秋露感慨,“我在家里可不是这么洗的。” 殊桥幽幽地说:“那可不是。” 她在家里!也不是这么洗的! 她的毛孔,她的肌肤,她的胶原蛋白!! 她的洗面奶,爽肤水,护肤乳,眼霜精华,全都没了!!! 殊桥已经下定决心不照镜子了。 镜子有什么好照的? 能把wifi和化妆品给照出来吗? 可不能吧。 端着盆子往回走的时候,何秋露还是没忍住,问殊桥,“你今天到底和徐文说了什么?” 殊桥逗她,“你猜?” 何秋露佯装生气,拿脚踹她,“好啊,你还不告诉我。” 殊桥往前一跳躲开,马尾辫跟着晃。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她眼底狡黠,满是调戏。 何秋露哼了一声,嗔她,“你倒是个泼皮猴。” “我还不爱知道呢!” 这么久了,何秋露终于露出一点小女孩的神情来了。 殊桥觉得好笑,凑过去撒娇,搂住她的手臂,说,“好姐姐,那我告诉你,别生气了。” “你觉得徐文这人怎么样?”殊桥问。 何秋露没想到殊桥会这么突然地发问,但她很直接地说,“我不是很喜欢他。”何秋露认真地解释着理由,“他看起来不像是真心来支教的,今天实在是招惹了太多麻烦。” “希望他不要留下来。”何秋露说。 殊桥却笑了,“那我们打个赌,看看他会不会留下来。” “赌什么?”何秋露也觉得有意思。 “你输了的话,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殊桥想了想,如是说。 “好啊。”何秋露一口应了下来,开心地对着殊桥说,“你输定了。” “我们拭目以待。” 殊桥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 第17章 老书记的红薯。 第二天早上,殊桥醒的时候,鸡不知道叫了好几轮了。 撕心裂肺,咯咯咯,咯咯咯。 听得殊桥痛苦万分。 她不经想起自己过去搞男人的时候,为了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常常会假装势力比他们弱,开口就是哥哥,哥哥。 哥哥,妹妹多买了两张电影票,找不到人一起去看诶,哥哥可以陪我吗? 哥哥,妹妹下班好晚哦有点害怕,哥哥可以开车来接我吗? 哥哥,妹妹—— 妹你个头啊!! 现在听够了公鸡打鸣的声音,殊桥发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哥哥妹妹四个字。 她几乎没睡过炕,支着身子起来的时候,觉得到处都是酸疼的。 老书记和媳妇儿一大早就来做饭了,还把饭给送过来。 那一大盆刚刚煮好的红薯,还是烫手的。 殊桥没有经验,伸手去拿,烫得倒吸一口气。何秋露笑着摇头,打趣她:“你可慢着点。” 老书记来帮忙,他一手的老茧,不怕烫,拿着红薯在手里翻来翻去,凉下来以后,他把红薯递给殊桥,嘴上还说,“同志,你放心,我手是干净的。” 他摊开掌心,原来今天出门前,他特意洗了手。 殊桥心里一酸,接过红薯,忙说,“老书记,我不在意的。” “谢谢你。” 拿着红薯剥开来以后,能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软糯的橙黄色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殊桥咬了一口,有点上头。 老书记一直看着她的表情,等待着反馈,殊桥竖起大拇指,夸张:“特别好!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薯!” 这是真的。 因为她这辈子也不过刚刚开始一周。 老书记的表情一下变得心满意足,殊桥开始合理怀疑这顿早餐像是变相贿赂。 毕竟昨天说好了,今天要谈留不留,哪些人留,多少人留的问题。 事实上,殊桥猜的没错。 这早饭的确是老书记特别准备的。 因着这件事,他还被媳妇儿给骂了一顿。 昨天媳妇儿回来的时候,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面给老书记发火。 拎着东西去别人家住,把房子留给这些年轻人的时候,她也忍着。 但是到了群众家里,实在是憋不住。 门一关,就破口大骂起来。 “隆兴昌!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食物和宿舍你可以解决?你怎么解决?你有钱吗你!” 隆兴昌有点不耐烦,他自己折腾这件事折腾了一天,心里很烦躁。 现在还要跟媳妇儿做交代,根本没这个心情。 刘燕一看隆兴昌的脸色,就知道这小老头心里想什么。 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摔,屁股往木板凳上一坐,手掌狠狠一拍桌,说,“好你个隆兴昌,天天解决别人的事情比谁都有耐心,现在对我不耐烦了?” “妇人家,别胡闹!”隆兴昌怕他吵到李二牛和他媳妇儿,希望刘燕赶紧闭嘴。 他越是这样,刘燕就越要和他吵。 她不依不饶,“我胡闹?好啊,隆兴昌,那你去跟不胡闹的人过日子去!去跟这些县里人村里人过日子去!” 隆兴昌头都大了,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 他不得不坐下来,看着刘燕,苦口婆心地说:“你不要在说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 “我现在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为了我们县,也是为了国家。” 刘燕翻了个白眼,“你少来吧隆兴昌,还为了国家?!国家需要你吗!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吗!” “你——”隆兴昌气得发抖,手指着刘燕。 “你往这云县搭了这么多年,你还要把整个家都搭进去吗!”刘燕质问他,明明是在发怒,可是提起这个常常提起的问题,她又掉了眼泪。那眼泪顺着她面庞上的皱纹,滑到了她缝补了的衣领上。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们这个家。” “隆兴昌,你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要再做了。” “你不做,就没有人别的人会做吗?” 隆兴昌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但县里的事情却从来没减少过,甚至一天比一天多。 刘燕看不下去。 她问了好几次,为什么还不调走,进城也好。 隆兴昌来这县城多少年,刘燕就陪了他多少年。 她知道他是个倔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啊。 瞧瞧他一口答应了什么? 食物! 住宿! 她去哪里找去! 刘燕气得也想晕过去,但她怕她要是真晕了,这老头更没人管,家底都要直接捐给县里了! 面对媳妇儿沉痛又无言的目光,隆兴昌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他焦灼又烦恼,但他很清楚一件事。 “媳妇儿。”隆兴昌低着头,没敢看刘燕的眼睛,“有些事,如果我不做了,就真的没人做了。” 两个人一时无言许久。 隆兴昌说:“明天支教队要决定去留,我打算早上给他们煮一点红薯,媳妇儿,这事就交给你了。” 刘燕现在还在气头上,一听支教队,更觉得这群人不是来支教的,是来打劫的,顿时怒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这么说着,刘燕一夜没睡,起了一个大早,回家里去弄红薯,还专门挑软糯的,甜的。 那些她都可舍不得吃哩! 刘燕想着,人家南方人的口味,可不比他们这里的。 硬梆梆的东西,人家估计吃不下。 现在,看见一群人吃得很香,刘燕那是既开心,又心痛。 倒是隆兴昌这位老书记,面带笑容,乐呵呵地说:“同志们,这红薯好吃吗?” “好吃的!我可从没吃过这么甜的。” “是啊是啊,感觉能抿出好多甜水哦。” 隆兴昌又说,“好吃就好,留在这里啊,好吃的也有!都有!哎哟——” 刘燕掐了一把隆兴昌的手臂,对着错愕地看过来的人一通假笑。 殊桥见了,一下懂了。 只觉得隆兴昌跟李国强都是一个路数的,走的是画饼路线。 不管有没有,先说有,然后凑。 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大家又闹腾了一会,就去昨天那个闹剧频发的会议室集合了。 李国强说,要在会议室里宣布如何处理去留问题这件事。 第18章 一张离婚证。 会议室。 “李国强队长,你这眼睛——”有位同志看着李国强,有些惊讶。 那底下一圈黑一圈青,眼睛肿得像注了水的猪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天半夜被人捂在被子里猛揍了一顿。 事实上,能有这么出彩的视觉效果,完全要归功于李国强昨天想了一晚上,没睡觉,心神不宁,又是崩溃,又是愧疚,几波自我反省和自我确定,搞得他人神俱灭,仿若要遁入空门,直接飞升。 李国强走起路来,都是步步蹒跚,有些虚浮,简直比隆兴昌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还要虚脱。 他像是一夜之间枯萎,被抽干了骨子里最核心的东西,于是变得干瘪和绝望。 “没事。”李国强说,“今天我们就聊一下昨天确定的那件事。” “大家把决定写在纸上,写上名字,我收上来。” 这个办法还是李国强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他不想让有些人因为耻于承认自己不想留下来而被迫没有开口。 这样的选择是没有意义的。 听了李国强的话,大家都行动了起来。 殊桥拿到纸张之后,特意去看了一眼徐文。 何秋露看见了她的动作,注意了她的目光,也看向徐文。 徐文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纸,久久没有拿起笔来。 何秋露写了个留,这是殊桥第一次见她的字,干净整洁,非常规整。 何秋露偷瞟一眼殊桥的,也看见了殊桥写下了和她所写的字一模一样的内容。 但殊桥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两个人把纸张交给李国强,回到座位上。 何秋露坐得端端正正,却在偷看徐文的动作。 殊桥则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的表情,心想起码得有大部分人都要跑路吧。 光是看他们脸上的状态,还有下笔写的内容的比划,也能猜出一二来。 她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这样观察和考量别人。 这种近乎变态的观察力和敏锐度,是她能够游戏人间从未脱轨的原因。 殊桥再次注意徐文。 他沉静了很久,等到几乎是所有人都交了东西,他才拿出笔,写了一个字。 而这个字,让殊桥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收回目光,结果不小心对上了符明诚的眼神。 符明诚仿若一个苦情剧的女主角,看着殊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若是以前,殊桥或许还会好心编出一些谎言来让他的情绪有所舒适。 但现在,紧要关头,殊桥才懒得理他。 更何况她觉得,符明诚这人,恋爱脑得有些过分。 好一会,所有人都决定完了。 李国强挨着看了,拿着本子做了统计,便说:“下午三点会来车接你们回去。决定走了的同志们,自己收拾好行李在昨天下车的地方等着就好。” “祝大家前途顺利。” 他说这话,没一个人回答。 要真的回答了,这可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就是那个写了离开的决定的人吗? 何秋露好奇地问殊桥,“你觉得徐文写了什么?” 殊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 她明明看徐文的状态,认为他一定会选择留下来,不然也不会纠葛这么久。 可是他写字的比划——实在不像是写一个留字。 两笔了事,过于简单。 大家散会的时候,徐文跟殊桥对视了一眼,他很快移开目光。 殊桥瞧着他,觉得有些古怪。 心里七上八下,想着不会这一次居然判断错误? 任务失败? 就此留在这里一辈子? 或者直接被抹杀? 想来想去,下午三点,殊桥被何秋露叫起来。 好多人都走了,最开始还没有一个人敢拎着东西走出来呢,但是当第一个走出来的人出现以后,其余人也就动了起来。 人类总是需要抱团行动的。 殊桥见何秋露越看,神情就越失望,连忙转移话题,“徐文你看到了吗?” “好像去找李国强了。” 两人聊着,正巧徐文到了。 “你不走。”殊桥确定地说。 因为看到徐文的这一刻,她听到了任务完成的声音,也听到了徐文的回答。 “嗯,我不走。” 何秋露眼睛一亮,都顾不上这个不走的人是她讨厌的徐文了,几乎想要跳起来。 而殊桥却看着包里的奖品,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给她这个东西? 殊桥看着自己背包里的最新物品。 [一张百分百生效的空白离婚证:一个有正常智力的人都应该能看得懂的物品名称。] 殊桥点开物品的大图,跟现在的结婚证很不一样,这所谓的证明就是两张纸拼在一起的连页,黑白的,很简单。 右侧竖排写着一行字,“当事人请求登记离婚,核与婚姻法相关于离婚的规定相合,发给此证。” 看着这张证书,殊桥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系统是猜到了未来她可能会嫁给某个不靠谱的男人,所以才提起给她发了一张离婚证,以此保证她的自由? 哦耶,也不是没可能哦? 毕竟是白月光系统,虽然到现在除了符明诚之外都没发生什么狗血故事,但是保不齐哪天时来运转,她深陷什么狗血爱情故事呢? 收藏,必须收藏。 殊桥特别把离婚证给放好,事实上,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那个年代是可以离婚的。 系统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无知,弹出了一条介绍信息。 [五十年代,国家颁布实施《婚姻法》,将“五-4”以来男女平等和婚姻自由等现代观念确立了下来,该法对革除乡村传统陋习,建立一夫一妻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在法令实施的最初两三年里,由于舆论宣传上的临时性和突击性、婚姻法文本本身的不足、组织单位的缺失等,导致广大乡村民众普遍将婚姻法误读为“离婚法”“妇女法”,并导致了大量的自杀与被杀现象。这表明,改变传统婚姻制度,建立现代婚姻制度,实施社会的现代转型,需要生产力的彻底改变。][注1] 殊桥一目十行地淡然看完,无情吐槽:“你是在给我上政治课吗?” 系统:....... 女人,你不懂。 [系统:我给你的每个道具都有它的用处,希望你明白。] 殊桥才不信呢。 给她一张离婚证,这一个月,她还能在这破县城里找个人闪婚了又离了不成? 第19章 云县有救了! 殊桥懒得再和系统废话。 李国强在叫他们几个留下来的人去开会。 开会开会开会。 又是开会。 殊桥心里吐槽着,还是跟着大家的脚步一同进了房间。 一看还剩下的几个人,她忍不住就笑了。 空荡的房间里,十几个椅子就坐了五个人。 李国强坐在首位,符明诚坐在他的身边,然后徐文坐在空荡的一排椅子之间,何秋露跟殊桥两个人坐在另外一侧。 这算什么? 玄幻小说里的主角团队吗? 符明诚看见殊桥留了下来,很开心,喜形于色了都。 结果一看徐文也坐在这里,脸又马上垮了下来。 他就像是西伯利亚的天空,阴晴不定。 李国强清了清嗓子,“咳咳,同志们,大家现在都可以重新互相认识一下。以后,我们就是云县支教小分队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给大家打个样。” “我叫李国强,是这次支教小分队的负责人,大家以后就叫我名字就可以,不要再队长来队长去的,听着得多生份啊。” 符明诚连忙说:“不行,在哪里都是要有规矩的。” “队长就是队长。我们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李国强有些尴尬,殊桥想笑,憋住了。 符明诚又介绍自己,“我叫符明诚,我跟何秋露同志和殊桥同志一样,都是留学生。” 何秋露说:“我是何秋露,专业学的国际社会与文化。” 殊桥笑了笑,“我?殊桥。学钶语的。” 大家看向徐文,徐文说:“我叫徐文。” 他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符明诚,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故意,问他:“姓徐的,你、你不是要走吗?”问这话的时候他磕磕巴巴,还是有点被揍的后遗症。 徐文还没解释什么,李国强就甚是欣慰地说:“符明诚同志!徐文同志已经重新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坚定地加入了我们的支教小队!” 几个人听李国强解释才知道,徐文在纸上写的是走,可是真到了下午要走的时候,他却还是找到了李国强,讲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两个争锋相对好一会的男人,现在终于和平相处了。 “经过我跟徐文同志长久的沟通,理智的沟通,我明白也许我们之前对他有一些误会的。现在,我认为他其实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并且能够胜任支教老师这个职位的人。为了我们以后的合作关系更加地融洽,为了让我们的工作成果更加的丰硕,我希望大家能够消除对他的偏见和误会,就像我做的事情一样。”李国强恳切地说。 “当然了,说到这件事情,我还是要和大家更加认真地道歉一次。这一次支教小队遇到的待遇的问题,的确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和决心跟大家讲清楚,讲明白,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会自己向上级打报告,接受处罚的。” “但当我看见留在这里的大家!”李国强说这话的时候,几乎都快要把他自己感动了。他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声音变得激昂起来,“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希望的!你看,徐文同志都选择留了下来!” “相信现在,大家的想法几乎都和我一样了。” “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外在的物质的东西根本不会影响我们帮助边疆,帮助困难地区,为祖国做贡献的坚定决心!” 李国强慷慨激昂,显然是徐文留下来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让他稍微重新振作了些。 只是她的话,殊桥听了忍不住笑了笑,她跟徐文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有一种沉默的默契。 关于他们之间达成的约定,没有向其他人告知的必要。 李国强和徐文之间的嫌隙被解决了。 但徐文和符明诚之前的问题还没有处理干净。 毕竟阿,不管李国强怎么说,符明诚永远都记得徐文往他脸上狠狠揍的那几下拳头。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揍过呢! 偏偏李国强为了让同志之间的革-命友谊更加坚固,要求他俩和解。 双方一看彼此,两个人都不想说话。 最后还是徐文率先迈出了向前的步伐,向着符明诚抛出了橄榄枝。 他向符明诚道歉。 “符明诚同志,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对你有偏见,还揍了你。现在,我深刻地向你道歉!我非常严肃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希望能够争取你的原谅。” 符明诚看着对着他九十度直角鞠躬的徐文,两眼一瞪,一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看上去很惊讶,没有想到他会要这么做。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且义正言辞地说,“徐文同志,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希望你知道,在任何情况下使用暴力都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做有理智有理性有文化的知识人!” 徐文认同地点了点头,但殊桥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他打心眼里觉得符明诚说的真的是废话。 过了好一会儿老书记才赶过来。 他完全不敢在现场看着支教团队的人离开,很担心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之后,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留在村子里了。 结果现在一进来,看着房间里十多张椅子上竟然还坐着五个人,老书记一下老泪纵横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今天他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他原本以为他们这里条件这么差,能留下来一两个人就不错了。 结果现在居然有五个老师! 五个老师!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的师资力量,完全可以媲美隔壁县城了! 现在,县城的学校全都是他一个人在扛着,又要当老师,又要整书记的工作,一天到晚,也没好好上成几节课。 这下好啦,五个老师! 现在,就算是整个县城的小孩都来上学了,他们的师资力量也扛得住! 老书记和李国强彼此看了看,两个人对于同一件事付出的决心让他们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个人跨步上前,四目相对,各自伸出左手和右手,啪地一声紧紧握住,狠狠的摇了摇,彼此对着彼此大喊了一声:“同志!谢谢你啊!” “我们云县有救了啊!” “孩子们也有救了!” 折腾了这几日,支教的事情,终于顺利走上了正轨。 殊桥在想,她要是教书,到底该教孩子们什么? 第20章 招生策略。 因为支教老师就五个人,老书记动员了一下群众,空出来了两间屋子。一间给男生,一间给女生,当作暂时的宿舍。 大家也不再挑剔什么。 主要是挑剔也挑剔不出来什么别的结果。 这县城能住人的房子,来来去去的就那几个。 食物问题,老书记说他来解决,但李国强其实不好意思。 一番僵持之下,变成了两边共同承担。 其实殊桥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要求,老实说,她觉得他们这支教小队也算是支教老师的顶配了。 三个有钱的,还能解决不了他们自己吃饭的问题? 何秋露就这样提议过,但被李国强拒绝了。 李国强坚持在这件事上要一视同仁,不能让他们自我承担费用。 他和老书记都会想办法。 既然李国强如此坚定,余下几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天,老书记带着李国强他们一行人去县里的学校看看。 从住的地方出发,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走到县里的学校,与其说是学校不就是一个平房。 殊桥走得气喘吁吁,心想要是每天都得来回走这么远的路,那还不如去城里搞个自行车。 看见学校,殊桥有些愣。 这学校跟她记忆中的学校实在是差太远了,她记得她读的那个小学操场贼大,除了800米的跑道之外,还有篮球场,排球场,甚至还有高尔夫球场的练习场。 学校还有个马场,给他们上马术课用的。 教学楼就更别说了,除了主教楼之外,还有艺术教学楼了,培训教学楼。 而现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一滩平房,可就算如此,这个平房竟然也是县里最好的房子了。 老书记略带自豪地对着他们五个人说:“同志们,这就是我们县里的学校,也是以后你们将要工作的地方。” 将学校建成县里最好的建筑,是老书记一手促成的。 李国强赞许点了点头。 何秋露又问,“老书记,现在这个学校有多少个学生你知道吗?” 提到这个问题,老书记的面色难堪了起来。 他有些别扭地说:“人多的时候还是能有七八个的。” “七八个?”符明诚不敢相信地重复。 殊桥也在心里琢磨,要真只有七八个,那他们五个人,岂不是干脆1v1补习算了。 符明诚觉得这件事太不对劲了,“书记,难道你们县里就只有这么多小孩儿吗?” 这个问题抽到了老书记的痛点。 “符明诚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县里当然不止这么多个小孩,但可能是因为之前只有我在教书吧,所以大家都不太愿意把小孩送过来,可能是觉得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老书记委婉地说,“当然了,原因有很多,我相信你们来了,事情应该都会有所改善的。” 听着他的话,殊桥心里清楚,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光是她昨天在县里闲逛的时候,看到的小孩可不止七八个。 但是他们大多都已经开始打工,甚至有的小女孩都已经嫁了人。 或许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殊桥心里刚刚蹦出这个想法,她的系统就颁布了一个新的任务。 [任务:学校招新。 请宿主和同伴一起在三天内为学校召集五十个学生。] 五十个学生? 殊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去哪儿找五十个学生,难道把那些不想来上学的人都请过来吗? 她又不是荀子,天天写《劝学》。 那写了也没用啊! 再说了,七八个小孩不也挺好的吗? 整一个精英教育,重点培养,大家的工作量也会轻松很多。 系统似乎意识到殊桥的不情愿,又在任务列表里浮现出一排字。 [本次奖励预告:万能回城卡。一张使用后就能去到任何世界的卡。] ——很好。 看到这张卡,殊桥又觉得,她的wifi,她的电视剧,她的二十一世纪又在向她招手。 “我做。”殊桥一口决定下来。 接下任务以后,殊桥立刻转头对着还在讨论学生数量问题的大家说:“别担心!我们可以招来更多的学生的!” 何秋露眨了眨眼,有些不适应殊桥忽然的热血。 李国强倒是很好奇,“小殊同志,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大家愿意听我说一说吗?”殊桥客气地说。 众人皆点头以后,殊桥才站在教室里,对着大家解释,“其实问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他们不愿意来上学,不外乎几个原因。” 殊桥敲了敲黑板,拿起白石笔在上面写下几个数字。 “一是刚刚老书记提到过的,学校的师资不够,而且开课的时间不规律,不好安排生活。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何秋露点了点,“的确。那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学费。”殊桥和徐文异口同声地说。 老书记说:“现在的学费都是一年交两元钱。”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殊桥说,“两元钱,除了老师的教导,孩子还能带回去什么东西吗?课本?作业本?这些东西想来是没有的。” “我有个简单的提议。”殊桥继续说,“我们把收钱换成收食物,找个人来专门管这件事。” “食物有什么用啊!”符明诚想不明白。 殊桥解答:“这涉及到第三个问题,距离。” “云县的主城其实居住人口不多,我听巴尔齐特说,好多都是住在村里,打底五公里起步。谁放心让小孩自己每天来回十公里地走?我们可以开一个托管住宿制度,让距离太远的孩子住到县城来,学校可以住,农户家里也可以。条件不会很好,但是也不会太差。” 何秋露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学校包吃包住?” “没错。” 这一套,都是殊桥自己拿未来的经验掰出来的。 李国强看着黑板上的最后一个数字四,问,“那还有什么问题?” “宣传和解放。” 殊桥冷静地说:“利用县喇叭宣传学校建立的事情,并且要把愿意来上学但可能没条件或不能来上学的孩子,尽可能地帮助他们来学校。” 老书记听得热血沸腾,不愧是归国的有志青年!脑袋瓜子总比他这个老人灵光! “好!”他拍掌叫好,“太好了!这样下去,我们云县会有更多的小孩来读书!” “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去安排!” 众人赶忙拉着想走的老书记再次确认了下情况,交代了问题,这才让他去行动。 可以看得出老书记苦教育就矣,第二天,县城里就放着广播,宣传学校的事情。 那口号,还是殊桥和同伴们一起想的。 “拿粮食换书读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距离远?别怕!我们为学生提供住宿和食物。” “五个老师,六个班级,总有一个班级适合你!” “乡亲们,快送自己的孩子来上学吧!” 当天,五个人搬着桌椅坐在校门口,等人。 没人来。 就在他们要绝望的时候,校门口的路口远处,来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同志啊!!是不是这里可以报名读书啊!!!!” 第21章 苏布合尔。 两天过去,学生的数量直接冲破五十大关。 这还得归功于老书记的宣传,叫人跑到村里,拿着喇叭喊,吵得别人不听见都不行。 老书记天天事也不做了,公也不办了,就端着一个铁茶杯,往里面丢几个茶叶,泡着一杯水,站在他们报名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见到熟人,就说:“哎呀,来带娃娃报名读书啊!” “我们这学校不错的呀,新老师也很好,你们选对了哦!” “看看,看看,这么多人都来报名了,证明你们都很明智!” 殊桥没想到任务会这么轻松完成,回城卡一下就到了背包里。 只是掉进了背包里的回城卡,又多了一排小字使用要求。 [——玩家使用回城卡,将在现在的世界消失24小时,并只能回到之前的世界24小时。] 妈的。 狗屎系统运营商。 防不胜防。 殊桥本想拿到了卡就溜回去,哪知道现在一看这个使用要求,所有打算都打了水漂。 走?怎么走?她一个大活人要是直接消失一天,直接全县报警,或者等她凭空出现,就会被当作是巫术使用者给抓起来? 殊桥在心中骂骂咧咧地关掉系统,然后看见排队报名的人群中,有个少年很眼熟。 吉萨合尔! □□家的牧羊少年。 吉萨合尔走在人群中,他个子很高,跟一群萝卜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殊桥朝着他招了招手,吉萨合尔眼前一亮,开心于她还记得他。 他从人群中跑过去,来到殊桥的面前。 “殊桥老师。”他用别扭的汉语说着。 殊桥很惊讶她会来,按照吉萨合尔的年纪,其实已经过了读书的岁数了。 “你也是来报名的吗?”殊桥问。 吉萨合尔摇了摇头。 他咬咬牙,对殊桥说,“殊桥老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可以吗现在?” “现在不太方便。”殊桥小声地说,“晚一点,你去我们碰面的地方等我吧。” 何秋露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等殊桥准备去见吉萨合尔的时候,她硬是要跟着一起去。 怕别人见了殊桥和吉萨合尔两个人呆在一起,起什么误会。 三个人在□□家附近见了面,由吉萨合尔带去了一个空旷的山头。 这里的草长得很稀疏,黄绿相间,殊桥想,怪不得那天见到的吉萨合尔溜的羊,都是那般的瘦弱。 根本不是小肥羊。 殊桥还没问出口到底是什么事情,吉萨合尔就啪地一声跪在地上。 地面上都是石子,他的膝盖磕在小石头上,直接给本就破破烂烂的裤子又添了个新洞,血从洞口流了出来。 何秋露和殊桥都很震惊,殊桥连忙说:“你这是做什么?” 吉萨合尔梗着脖子,不站起来,“老师,我有事想求你帮助。” 他说的固裕族的话,何秋露根本听不懂。 “你先起来啊!”殊桥浑身不适。 她只在男的跟她求婚或者求饶的时候见过别人给她下跪过。 每次她都觉得很恐慌...... 吉萨合尔却不愿意起来,“老师,我的妹妹需要你的帮助。” “她今年才九岁,那天杀的刘老爷子就让她怀孕了!现在我妹妹快要生了,他们不肯给她找医生,只说是要是生孩子的时候死了,那就死了算了。” 殊桥听了吉萨合尔的话,硬是让系统翻译了两遍,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有个妹妹?”殊桥那天,去□□家,没听他们提起过,“刘老爷子又是谁?怎么还怀孕了?” 殊桥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吉萨合尔苦涩地说:“是的,我有个妹妹。我的妹妹叫苏布合尔。” “一年前,我妈妈怀孕生了病,家里太穷,没办法,妹妹干不了活,刚好有人想买她,爸爸只好把她送到隔壁县的刘家村当童养媳。” “给刘老爷子当童养媳?”殊桥瞪大眼睛问,这他妈得快一百岁的年龄差了吧。 吉萨合尔摇头,“刘家当时有个小孙孙,刚出生满月,苏布是给他当童养媳的。”再往下说,吉萨合尔已经咬牙切齿,“刘老爷子,是小孙孙的爷爷。” 呕—— 殊桥听得生理性反胃。 吉萨合尔说得每一个字,拼凑在一起,都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卖女、童养媳、强-奸-幼-女。 他妈的,这是人吗? “你们卖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殊桥冷笑,看吉萨合尔的眼神已经不似先前,“现在来找我?你爸妈不管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管。” 吉萨合尔沉默了片刻,说:“这件事,是苏布同意了的。她只托人告诉了我,不敢告诉爸妈,怕爸爸拿着枪去闹出了事。” 一个卖了女儿的父亲愿意为女儿出头? 殊桥表示怀疑。 已经在一边听了许久的何秋露问殊桥,“到底什么事?” 她听了半天,什么也听不懂。 殊桥摇了摇头,不愿意把内容告诉何秋露,转而对吉萨合尔说,“你想让我怎么帮她?生下孩子?” 吉萨合尔说:“老师,我想让妹妹活下来。” 面对男孩干净的目光,殊桥很想说,这样的人生,活下来又有什么用? 可是她又一顿,活下来。 她才九岁。 她应该活下来。 今天来报名的孩子有不少和她同龄的,大家虽然不说富裕,但笑容淳朴,跟在爸妈身边。 可是她——苏布合尔,一个孩子,已经要成为孩子的母亲了。 殊桥转头就想呕吐,但她捂住唇,忍住了。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确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但让一个拥有了二十一世纪思想的正常女人听到这件事却置身事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直接挑战着她过往建设起来的世界观,疼痛,剧烈,带着浓郁的挑衅。 “吉萨,我答应你。”殊桥说,“但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家。” “只是为了你的妹妹。” 殊桥攥紧了何秋露的手,在心里说,苏布,姐姐来了。 * 次日,殊桥瞒着所有人,跟着吉萨去了刘家村。 眼看到的地方越来越荒凉,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于是更想到苏布来,那样弱小的一个姑娘,却要和她一样,日复一日面对这样的世界。 想到这里,她略微生出的退意和胆怯都被驱散了。 他妈的,殊桥想,大不了今天死在这里。 反正这破年代她也不想待了。 吉萨不能出面,于是给殊桥指了路,殊桥绕着小路找到了刘家村有水井的那户人家。 大门不过是一个木头栅栏,殊桥看了一眼,戴上红色的袖章,直接一脚把栅栏给踹开了。 那门哐当一声响,直接碎开。 殊桥心里有些慌,但是面上还是板着脸。 气势不能输。 她昨天晚上想好了,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要用不要脸的方式。 从系统那求了好久,得了一些东西,或许能够帮助她。 比如,这个写了纪律纠察的红色袖章。 屋子里的年轻人都去做活了,家里只有刘老头和他媳妇儿,还有那小孙孙,被抱在怀里。 两个人一看殊桥,全都傻了。 刘老头瘦得像个竹竿,脸如牙刷头,下面长着胡子。 他站起来,“你是谁!” 殊桥冷笑一声,扯动袖章,把印了字的那一边给他看。 “纪律纠察。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有童养媳。” 刘老头和媳妇儿对视一眼,媳妇儿上前一步,说:“同志,啊呀,搞错了吧!” “是吗?那你让我进房间看看。”殊桥跨过这位一脸奸相的老太太,往前一迈步,就要去屋里。 刘老头健步如飞地挡在她的面前,两个人一前一后把她拦住。 “同志,我们这真没有,我们——哎哎哎哎!” 殊桥拿出一把枪,直接抵在了刘老头的胸上。 “让开。” 女人冷着一张脸,手里的那把沙-漠-之-鹰透露出火药味。 刘老头虚笑两声,“同志,你这枪,是假的吧?” 殊桥挑了挑眉,竟然露出一丝笑容来。 她把枪往下挪,对准刘老头的两腿之间,然后,轻轻扣动板机。 系统给了消音头,只能听见枪的哑鸣,然后,刘老头爆发出了一阵惨叫。 那叫声划破天际,痛苦万分。 地面上出现一滩血,和一堆碎肉。 刘家媳妇儿吓得直接晕了过去,小孩摔在她身上,哇哇大哭。 殊桥看了眼,用略微有些发抖的手把小孩抱起来,放在了一旁的竹椅子上。 她绕开疼痛无比的刘老头,往屋里走。 这个瞬间,殊桥还在想,她打伤人了。 是,她过去是无法无天,却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绝对没拿枪眼对准过人。 刚刚一时生气……殊桥有些后怕。 但这后怕,在见到了屋子里的景象以后,彻底消散了。 恨意和恐慌席卷而来。 还没走到内屋,她就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她冲进去,发现一个女孩,被绑在床上,肚子高高涨起来,嘴巴上塞了一块布。 操。 “系统!!”殊桥着急地呼唤,她看得出来,那血腥味和羊水的味道,都是从女孩的两腿之间流出来的,“我现在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 躺在床上的苏布合尔却用尽力气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面目模糊。 她小声地说:“姐姐,我要死了吗?” 殊桥咬紧牙,下唇流了血都没察觉。 “不会。” “我带你走。” 系统终于有了回答:“我能救她,但我们需要做个交换。” 第22章 万字更新一~ 屋外,老刘头的惨叫不绝于耳。他仿佛遭受了此生未曾遭遇过的疼痛,用这一下拼尽全力地嚎叫了出来。 他媳妇儿明明没有受伤,现在醒过来,却也跟着老刘头叫,此起彼伏,倒也像是一种特殊而奇怪的二重奏。 “啊——” “哎哟!” 一起一伏之间,两个人竟然还吵闹起来了。 叫骂声不断。 相较于屋外的烦杂声音,屋内就显得静默多了。 仿佛只能听见殊桥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绵长而压抑,如同山谷灌来的冷风。 “什么条件。” 殊桥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听着系统的回复,她如是说。 她看着几乎已经疼晕过去的苏布合尔,她一早冲上去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的布。 那张布,与其说是布,不如说是一块脏污的东西,上面已经浸湿了水渍,显得泥泞不堪。 此刻她质问出声,但系统没有回答她。 现在,等待是如此的让殊桥惊慌。 她的掌心出汗,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景象,忍不住颤抖。 以一种愤怒的状态。 “什么条件!”殊桥再次生气地问系统,几乎是在脑海中嘶吼出声了。 她攥紧了拳头,眼眸中只有一片血红,而那不断流淌而下的血红色是从苏布合尔的两腿之间出现的。 跟着一起流淌而去的,不仅仅是鲜红的脏污的血液,还有孩子的生命。 这个叫苏布的孩子的生命。 以及,她的孩子的生命。 一分一秒都是如此的紧急。 殊桥感到害怕,她的手已经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害怕万分。 她现在不敢动苏布合尔,完全不敢。要是她学过什么应急技巧就好了,或者急救之内的,现在也不必如此手足无措,像个废物。 殊桥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没用来。 她没生过孩子,也没见过别人生过孩子。自从她知道生小孩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了想要去了解生育过程的想法。 什么生孩子是每个女人的必经过程? 有本事你来生一个看看呀! 说这话的人应该自己躺在病床上,承受十月怀胎的痛苦,这之间可能会有的一切焦虑和失眠,以及惶恐。 每个挺过孕期的女人都是战士。 但同样,每个人都应该有做出选择的权利,更别提子宫是女人自己的,生育的痛苦也是她一个人承担的。 每次看到微博或者朋友圈转发什么女人生孩子的全过程,她都不敢点开。 她甚至都不用去听那些惨叫,光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肚子上的一道伤疤,就已经可以窥探一二了。 尽管母亲认为,是她的出生,连累了她的未来。 但殊桥不会否认,母亲生下她的勇气。 可是殊桥万万没有没有想到,到了这样的境地里面,她竟然要去直面一个九岁孩子生育的过程。 殊桥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看着眼前的人间惨相,她的心脏疼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女孩的双腿之间的血越来越多。 终于,就在殊桥快要崩溃的时候,她听到了系统冷静的回答。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质感是电子的音色,没有任何感情。 “我可以让她活下来,但作为代价。本系统的试用期要往后延长一个月。” 殊桥根本不知道系统说了什么,当她听到他可以让苏布合尔活下来以后,她便一口答应了。 “我愿意!怎么样我都愿意!” 系统再次确认了一下,“你确定?” “妈的,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殊桥现在情绪很急躁,“你快点救她!” 一个月怎么了?现在系统拿一辈子来换,殊桥或许都会一口答应下来。 死亡的阴影和少女苦痛笼罩着她,把她的心彻底掰开碾碎。 殊桥没有等到系统的回答,但她能够看见苏布合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见到这个情况,殊桥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担心了起来。 病床上总是有“回光返照”的说法的。 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现之后,苏布合尔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她那鼓起的小腹变得平缓,像一个正常的小孩的肚子。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个水盆,里面放着一个几乎快要成型的胎儿,混着一滩血水。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色再次响起,说:“她属于早产,这个孩子我救不下来。但是宿主,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经确定了,你必须在这里多待一个——” “你他妈闭嘴吧。”殊桥烦不胜烦,“吵死了!” 现在哪里有空跟系统掰扯试用期延长的事情啊? 这也不是那个时间啊! 生命和试用期,孰轻孰重,在系统眼中就这么难以判断吗? 至于孩子? 殊桥一点也不在意,她从头到尾没考虑孩子的问题。 苏布合尔自己才是个九岁的孩子!要是她那个时代,她不过是个读三年的小女孩! 她应该拥有天真浪漫的童年,而不是早为人母。 那样的孩子被她养大,也是一种痛苦吧。 苏布合尔能怎么养大孩子? 她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那么我宣布,契约成立,试用期延长。” “随便你。”殊桥当真毫不在意,“我只想要苏布合尔回家。”殊桥再次向系统确认了一下,“你确定你全部都处理好了?我是说她的身体状况,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系统说:“他是因为疼痛过度而昏迷罢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至于身体问题,我只能解决生育带给她的副作用,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已经存在的毛病,我是不能处理的。” 那没什么。 殊桥放下心来。 只要人活着,好好活着,那都是能调养的。 “现在我能抱她走吗?”殊桥很担心现在自己做了什么不应当的举动,导致了苏布合尔的身体状况会变差。 但很显然。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当然可以。”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和准许以后,殊桥便直接把苏布合尔抱在了怀里。 刚刚抱着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刚刚因为怀孕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小女孩,她的身体竟然是如此得轻,像是一片羽毛,却比羽毛更粗糙,像是一粒糙米,却又比那更柔软。 殊桥抱着她的时候,没有刻意,甚至都能够碰到她手臂上的骨头,从薄薄皮肤上能够看到骨头的形状,硌在殊桥的掌心,却更硌在她的心中。 她是被折磨成这幅样子。 这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结果。 她的黑发变得枯黄,是初冬以后的草地,遍地黄芜。 一张小脸简直惨白地如同打了雪蜡,毫无生气。 殊桥的心全都揪在了一起,她抱着苏布合尔迈出房门。 这个瞬间,她有一种无可阻挡的感觉。 不管发什什么,她都一定要让苏布合尔活下去! 几乎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当殊桥抱着苏布合尔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站满了刘家村的人。 乌泱泱的一片,刘家村还算是个富裕的村头,人竟然比云县一个县城都看上去还要多一点。 来的人里,男男女女都有,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有人看到殊桥的样子,马上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叫喊着。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的棍棒,似乎想要对抗什么,而殊桥知道她就是他们要对抗对象。 但她现在真一点都不害怕。 明明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光是看到荒凉的土路,她的心里就充满了胆怯。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的怀中抱着比她更弱小的存在吧。 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对象,所以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就是她就是她,她打伤了我啊!”刘老头的双腿之间甚至还在流血,他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弓着身子指着殊桥。 他媳妇儿在一边搀扶着他,避免他直接摔下地去。 老刘头媳妇儿附和:“对!就是她!” 众人的目光恶狠狠,如同快要吞噬猎物的群狼,发着绿光。 看着眼前对着她的各种武-器,还有这群人。 殊桥半点不紧张,眉毛一挑,搂紧了手里的苏布合尔说:“怎么?你们现在是不想让我走了是吗?” 打头阵的男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拿着的棍子往地上用力一杵,棍子都颤抖了。地上的灰一下飞起,带着烟土味道。 “你伤了人你怎么敢走?!” 他中气十足,仿佛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正在怒声责问一个罪犯。 殊桥轻笑一声,眼神轻蔑。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伤人?看见我怀里的女孩了吗?他才九岁!九岁!她就被这个男人弄得怀了孕。”殊桥激动以后又重新冷静下来,她冷眼看着刘老头,仿佛在看一个垃圾。 不,那比垃圾还不如。 垃圾还能废物利用回收循环,他呢?他活着都浪费土地! 她这话一说出去,所有人都有点懵,在场没有人知道刘老头强-奸了他的孙媳妇这件事。 这多丢刘家村的脸呢! 刘老头连忙解释,说,“不不不都是他勾引我的,我没有主动碰她!” 这话一出,殊桥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是每个年代的男人都只会这一个说法吗? 殊桥单手直接搂住苏布合尔,另外一只手掏出枪,对着刘老头的大腿,又狠狠打了一枪。 枪口冒出烟雾,这一次,殊桥没有使用静音枪口,任由巨大的枪响声笼罩着所有人的耳边。 一下炸裂开,仿若是一次警醒。 她瞄准的技术很好,子弹只是从刘老头的大腿边擦过,没有直接打进大腿里。 于是裤子立刻裂了一条缝,鲜血从那露了出来,一道伤疤割开,血肉模糊,但没伤到骨头。 这不至于影响他的腿部使用,只是看起来很惨烈。 上一次她发抖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犹豫。 “你闭嘴。”殊桥狠狠地扫了一眼刘老头。 那老头已经吓得尿了,血和尿混在一起流出来,十分恶心。 他瘫坐在地上,疼得已经无法呼吸。 他媳妇儿刚刚在枪打过来的时候,直接送了他的手,跑到了人群的后面,生怕下一枪打过来,对着的就是她自己。 殊桥扯了扯嘴角,心下嘲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前来给刘老头撑场子的人都傻了。 这些人不是第一次看见枪,现在枪-支管制不严格,大家对于枪虽然不说司空见惯,但但多少是见过的。 可是就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手枪。 跟他们见过的相比起来显得更加的特别,也更加的冰冷,嗜血。 殊桥注意着他们的表情,继续紧逼,高声发问,“刘家村是吧?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新颁布的《婚姻法》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吗?” “婚啥?” “法啥?” 这群人被整得两眼一抹黑,直接懵圈。 “《婚姻法》第3条,禁止买卖童养媳。《婚姻法》第5条,禁止任何违背女性意愿的-性-行为发生。” “我作为组织上派来的纠察员,是举报特来调查的。但是刘老头隐瞒不报,甚至阻拦,故意伤我,我才出手。” “当然,如果你们反对国家颁布的法令,阻碍执法,要同样阻挠我的话,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会将所有的情况给上报,然后让人与你们的村书记沟通。我想你们刘家村应该不只有这一家有童养媳的情况发生吧?” “如果你们想整个村子都接受调查的话,大可以现在拦住我。” 那些拿着棍棒打算拦住殊桥的人彻底是晕了。 被这一个又一个的大词给砸运了。 什么婚姻法?村子里会认字的都没几个,怎么可能听过什么婚姻法? 内容还不是由着殊桥胡编乱造。 事实上,《婚姻法》中根本没有殊桥刚刚说出的内容。 但,谁让他们都是文盲呢? 那可不是最好骗,也最好煽动。 有个婆娘颤颤巍巍地问,“这,这给了钱的童养媳也是犯法的吗?我们买的啊!” 殊桥扫了她一眼,看得婆娘心慌。 殊桥反问:“你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话?” 那婆娘一看她这个态度,吓得嘴一闭,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大家僵持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她手里的枪,又看到她怀里的小孩。 刘老头做的那些事情的确是不地道,童养媳是大家都接受的,但是你一个七老八十的人了,老色鬼啊!干这些不害臊的事情! 再一想到那些什么法来法的,要是整个村子都接受调查,岂不是全都要遭殃?! 没人想为了一个本就犯了错的刘老头殃及池鱼,再加上本来他们家在刘家村因为较为有钱就经常欺压人,大家帮助他的心思都有些松动了。 带头来阻拦她的男人,第一个退开了一步。 紧接着,往后其他人都慢慢地让开了,留出了一条道。 殊桥抱着苏布合尔,逆着人群走了出去。 她最后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不过,你们没人好奇,到底是谁向我们组织举报的刘老头吗?” “或许,你们家就是下一个被举报的对象。” 殊桥抛下身后一下嘈杂的讨论声和刘老头惨烈的哭喊,毫不回头地往前走。 走出刘家村的时候,殊桥看见山头挂着的太阳,它悬着,照耀着大地。 阳光很明媚,很灿烂,整个这个山村都被笼罩着,仿佛这里不存在着任何的阴暗。 * 殊桥抱着苏布合尔走了很长一段路,她没有让吉萨合尔在附近等地,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苏布合尔,她跟吉萨合尔一家的关系。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容易惹麻烦。 等到了接头地点,确定没有刘家村的人跟随之后,吉萨合尔出现了。 他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妹妹的陌生女人,一脸茫然。 这是谁? “是我。”女人开口,是一种让吉萨合尔觉得不太熟悉的声音。 吉萨合尔还在茫然,苏布合尔就被交到了吉萨合尔的手里。 吉萨合人紧紧地抱住她,这是他失而复得,珍贵的妹妹! 然后,吉萨合尔看见,不再怀抱苏布合尔的女人,伸出手,爽利地往脸上一扯。 她一下扯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手摸到了喉结处轻轻一揪,拿出了什么东西。 吉萨合尔也没看清楚,那个东西连同人皮面具就已经被丢在了田地里面,再也找不见了。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殊桥老师!”吉萨合尔有些惊讶地喊出她的名字。 殊桥点了点头,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手指食指边放在嘴唇边说:“先走,路上说。” 吉萨合尔拉了一个小木板车,这平常是他运货的。 今天他在上面铺了好多褥子。 他把妹妹放在车上,殊桥挑上车,坐在后面,任由吉萨合尔在前面拉着。 她抱着女孩,怕路途太颠簸,让她受了伤。 系统也是蛮神奇的,她两腿之间,竟然已经如同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路上,殊桥顺道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吉萨合尔这才明白了这一切神奇事情发生的原因。 殊桥谎称这是一种国外研制的神奇的东西,能够改变人的面貌,声音也同样如此。 但事实上这是她向系统求来的辅助的道具。 不过这么虚无缥缈的说法,吉萨合尔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国外,不知道国外到底有什么。 更何况,在她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殊桥抱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了,无论这个女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并且一直相信。 她真的救出来他的妹妹。 她是他的恩人。 快到镇上的时候,吉萨合尔想抱着苏布合尔回家,却被殊桥阻止了。 “她不能回家。”殊桥斩钉截铁地说。 吉萨合尔不懂,皱起眉头问:“老师,为什么?” 殊桥说:“你现在抱着她回去,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刚才是刘家村闹出的事情,跟你们家有关系吗?” 吉萨合尔有些茫然,不太确定地问:“老师,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 殊桥露出一种被怀疑之后的失落,“没做什么啊。我礼貌地把他们说服了而已。”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心怀恨意来找麻烦。”殊桥说。 “总之,我觉得,如果你现在带你妹妹回家,会觉得麻烦。他们一定会找上门,而且,你不是告诉我,你的的妹妹不愿意让父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吗?现在你带她回去,不就是把这个真相全部都告诉了父母吗?” “如果你妹妹醒来,你觉得她会愿意这样吗?” 面对殊桥的提问,吉萨合尔沉默了,他思考了半天,问:“可是老师......那苏布能去哪里?” “你面前不就是有一个选择吗?” “你把她交给我,我会照顾她。”殊桥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老书记的家,没有人敢找过来,而且我和何秋露都是女孩,更容易照顾她。” 人都是她救回来的,吉萨合尔当然相信她不会害自己的妹妹。 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殊桥的提议。 殊桥看着少年点了点头,没有说出来自己最真实的心里话。 她不让吉萨合尔带苏布合尔回父母的家里,是因为她有她的私心。 她不相信一个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当做商品卖出去的父母,能够对她的女儿有多少关心。 而现在,醒过来以后的苏布合尔,最需要的就是关心。 当然, 如果她自己要求回家,那么殊桥会安排好所有事情,送她回家。 * 殊桥带着苏布合尔回到她跟何秋露两个人的住处的时候,有意躲避了其他人,害怕平白无故生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天时地利人和的是,正好男生们都不在房间里。 殊桥进了她们的房间,何秋露正在翻看她的笔记本,拿着笔记什么。她的那支钢笔,跟胡霄的很像。 见殊桥进来,他放下笔,关上笔记,正想跟他打招呼,却见到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孩,满目惊讶。 “殊桥,你这是什么情况?”何秋露问道。 事实上,殊桥并不愿意让很多人知道苏布合尔的事情。过多的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对后来她来说可能是一种二次伤害。阿昏 何秋露看出殊桥脸上的犹豫,微微一笑,并不再追问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何秋露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殊桥的眼神中带着歉意,“我现在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但是你可以相信我吗?我带她回来是有理由的。” 说完这句话,殊桥自己都笑了。 这平白无故整了个大闺女在他们的房间里,不知道,别人还以为她是在偷孩子。 可何秋露信了。 她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反而说了另外一句话。 “他睡哪?睡我们的中间的话,我就把床铺整理一下。” 殊桥看着她,松了口气,心中又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他不想让何秋露知道这件事还有一个更加主要的原因——她做这件事的行为毕竟不光彩,还牵扯出了许多现实无法解释的问题。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的话,还是她一个人去解释和承担比较好。 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份风险。 但有些事情是需要与何秋露提前沟通,达成共识的,毕竟,说谎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套一致对外的说辞。 说个专业点的术语,这叫做串供。 她们俩共同整理着床铺,嘴上小声地说着话。 “如果后面有人问起,你就说......这是我亲戚家的大妹子。可以吗?”殊桥询问何秋露。 “当然没问题。”何秋露笑着拍了拍殊桥的肩膀,“你别忘了刚刚我答应了你什么。” “不过她看起来可不像是我们汉族的姑娘。”何秋露看着苏布合尔,提醒殊桥。 像她这么聪明的女孩,其实早就猜到了端倪,虽然她听不清楚吉萨合尔找殊桥说了什么,但看着殊桥带过来的女孩和那个男孩之间相似的面孔,她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但愿意不去过问故事是什么。 因为殊桥的为人是她信得过的。 所以她愿意去相信她。 有的时候,人和人的关系,是信任可以迅速拉近的。 “我知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殊桥有些苦恼地说。 但除了这个那个通用的“我亲戚家的孩子”外,她想不到别的。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别的办法?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们有一种神奇的化妆手法,能够改变人的面目的结构,我想,我们也可以试一试。”何秋露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 这个时候的好莱坞已经发展起来,科幻片,爱情片,西部片,层出不穷。 特效化妆技术当然已经有所运用。 “没错!”殊桥把这件事给忘掉了。经过何秋露的提醒,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件可行的事情。 她激动地几乎快跳起来。 殊桥伸手搂住何秋露的胳膊,一把拉过她,对着她的脸蛋亲了一口。 “秋露姐,你真聪明。” 殊桥感慨。 何秋露有那么一瞬的发愣,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她伸手推了一把殊桥,嗔道,“你说你,在国外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伴随着何秋露的嗔骂,殊桥笑得更嚣张起来。 她没有半点害羞,反而直接对着何秋露撒起娇来,“改不掉,就是改不掉。” “我决定每天让你重温一下国外的礼节。”殊桥逗弄何秋露,“秋露姐,你说好不好。” 何秋露一听,气得拿手捶她的肩膀。 “殊桥,我怎么之前没发现啊?你这人讨厌死了!” 两个女孩打闹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房间。 给这个毫无凉意的夏日,平添了几分温柔。 苏布合尔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两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温和和自然,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苏布合尔闭上眼,又睁开。 她小声地问,声音里是满满当当地不确定和犹豫。 “我是,到了天上吗?” 妈妈曾经指着草原上的星星对她说,人死后,就会去到天上。 现在,她是来到了天上,见到了仙子吗? 苏布合尔说的是固裕族的话,何秋露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和殊桥一同听到了她的声音。 何秋露下意识看向殊桥,殊桥眼中写满了惊喜,她一下半跪在床边,和女孩的视线齐平,“你醒了?”她开口说的是普通话,担心苏布合尔听不懂,又问了一次,这次用的是固裕族的语言。 苏布合尔点了点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怎么天上也是这样的房子? “我——”苏布合尔开口,但是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秋露自觉地拿着书站了出去,守在门口,防止有谁进入。 殊桥想要伸手拉住少女放在漏了棉花的床褥上的手,但少女却下意识地闪躲了。 殊桥心里一酸,举起手,示意她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少女的意思。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苏布合尔连忙摇头,乖巧又懂事地说:“仙子姐姐,我不是害怕。” “我只是......没办法控制。”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是她在抗拒刘老太的接近时,总会做出的。 苏布合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殊桥的手背,想要拉住她。 “仙子姐姐,你不要生气。” 殊桥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看见苏布合尔被捆在床上,大着肚子,她没哭。 看着女孩奄奄一息在她的怀里,她没哭。 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个女孩能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以后,还保持这种懂事合乖巧? 殊桥多么希望她能有一点脾气,有一点愤怒。 不要这么隐忍,不要这么咬着牙,藏住自己的伤疤。 可爱的小孩,你真的不用这样懂事。 见殊桥哭了,苏布合尔更慌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擦殊桥的眼泪,可是她又一看,发现自己的掌心黑黢黢的一片,还有被绳索勒出来的,已经干枯成黑色的血痕。 苏布合尔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羞怯地笑着,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手有点脏。” “姐姐,你别哭了。” “不脏。” 殊桥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展开她的掌心,落下了一个怜惜的轻吻。 “苏布,你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小女孩。” 殊桥把她额前的碎发一点一点捋开,“不要觉得自己很脏。” 苏布听了这句话,愣了愣,脸上还是那种单纯的笑容。 她的眼眸干净澄澈,仿若未经伤害。 但这澄澈如同利刃,刺入殊桥的心中。 她恨。 她恨不得一枪把刘老头打死。 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对着小女孩做这种龌蹉的事情! “姐姐,这里是天上吗?”苏布不确定地问。 殊桥伸手抹了把脸,让眼泪别再淌出。她哽咽了下,说,“苏布,这里不是天上。” “这里是云县的老书记家。” 苏布合尔怔愣了,“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让殊桥惊讶的是,她的汉语说得很好。 只是带着一点刘家村的口音。 “我不是——” 苏布提到这件事,声音里终于带着哭腔和害怕。 殊桥抱住她,让小女孩安全地靠在她的怀抱中。她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苏布合尔的背,“别怕,我已经带你离开刘家村了。” “他们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有姐姐在,姐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她吻了吻苏布合尔脏兮兮的发旋。 殊桥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有如此的决心。 她想保护她。 让这个女孩,有一个更灿烂的未来。 “苏布,我会保护你的。今天以后,你会有吃的,有地方住,可以读书,可以写字。不用嫁人,也不用生小孩。” “你就乖乖做个小孩就好了。” “你可以撒娇,可以闹脾气,可以不高兴。” 殊桥的拇指指腹擦过苏布合尔的眼角那一点点的泪水,女孩一直在用力憋着,阻止自己嚎啕大哭。 嘴唇上都咬出了牙印。 “苏布,你可以哭的。” 殊桥轻声说。 苏布合尔再也受不了,抱着殊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不过是九岁的女孩。 再懂事,又能懂事到哪里去? 苏布记得,上次哭的时候,是爸妈讨论家里没钱了,要不要把她卖走。 爸爸说她没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不能像吉萨一样放羊。 养着就是一个吃白饭的。 妈妈沉默了,最后说,看看苏布的意见吧。 苏布合尔能有什么意见呢? 她看着妈妈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看着她生病,爸爸急得没有办法,每天打完工回来都很晚了,好几天不着家。 吉萨也很辛苦,为了筹钱,手都磨烂了。 苏布偷偷问,她卖了能有多少钱。 爸爸告诉她,这钱能让妈妈活下来,让弟弟顺利出生。 “好。”苏布合尔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爸爸,我去刘家村。” 那天晚上,苏布合尔一个人趴在哥哥的身边,偷偷哭了好久。 * 一开始,苏布合尔以为去刘家村就是干一些农活,等大了,就像爸爸妈妈一样生活,像妈妈一样生孩子。 然后她也会有一个家庭。 可是,现实跟她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刘家村的每一天,她面对的只有啼哭不止的小孙子,还有对她觊觎万分的刘老头。 一开始,刘老头会有一些好吃的东西来和她做交换。 “苏布啊,爷爷和你玩个游戏好不好?你让爷爷碰一下,爷爷给你吃红薯。” 到了刘家村以后,苏布合尔很久没有吃红薯了。 刘家村的奶奶说,她不过是个家里不要的东西,凭什么吃这些好东西! “好。” 苏布合尔答应了。 后来,这个游戏玩得越来越让苏布合尔感到不适。 不知怎么的,肚子变大了。 苏布合尔以为她生病了,非常担心。一开始不敢告诉刘老头他们,怕被他们直接丢出去,在山村里等死。 后来有一天,老刘头的媳妇儿发现了她的症状。 大喊了一声,苏布合尔才知道她怀孕了。 老刘头的媳妇儿骂了她很多话,有些话苏布合尔都听不懂。 狗娘养的女表子。 勾引人的贱货。 下三滥的东西。 从那个女人的口中,她总是听到这些带着恶意的话语。 苏布合尔对于怀孕这个词所有的印象都是来自于她的母亲,她一直以为,这件事都是像妈妈那样的女人才可以做的事情,她这样的也可以做吗?她还是小孩子啊。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许多疼痛和痛苦席卷而来。 超过生理可以容忍的部分而导致的病痛,通常汹涌而没有征兆。 但苏布合尔觉得,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虽然她不是大人,但是她也要当妈妈了。 跟玩过家家的时刻当妈妈的感觉不同,原来真正地当上妈妈的时候,是如此的痛苦。 但是她可以忍耐。 苏布合尔这样劝说自己。 直到——老刘头见她肚子,还要让她玩那些游戏。 不要! 她不要! 苏布合尔开始抗拒,她大吵大闹,代价就是被绑在床上,直到被殊桥发现的那一天。 这一年,苏布合尔没过过好日子。 一天都没有睡过好觉。 每天月亮升起的时候,就是她最害怕的时候。 她开始怨恨让她处于这种境地的父母,但又很快会自我劝说,并且保持内疚。 ——这件事她一开始是答应了的,也是主动了的。 不能因为每天没有过得如她想象一样,就埋怨父母吧? 苏布合尔告诉自己,她的爸妈一定不知道她现在所处的痛苦。 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来救她。 明明是这样百分百确信着的,可是当真的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时候,苏布合尔只敢向哥哥求助,并且请求他不要告诉父母。 ——她害怕。 怕得到让她失望的消息。 你看,就算她这样告诉吉萨合尔,他竟然也没有反驳她。 吉萨合尔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对苏合尔有多看重。 苏布合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们提起过她的名字。 他和她怀有同样的害怕。 但是吉萨合尔告诉苏布合尔,他会找人帮忙,也会找人试一试。 他知道有个人,或许会帮忙,但是不确定。 吉萨合尔告诉她,“苏布,那个人像仙子。她的心肠也像仙子一样。” 苏布合尔之前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仙子一般的人,直到她真的看到了殊桥。 原来他的哥哥没有撒谎。 在仙子的怀里,苏布合尔很安心。 往日,她起码得翻来覆去,等鸡叫了才能稍稍睡着。 但今天,在殊桥的怀里痛哭以后,苏布合尔马上就睡着了。 她的表情安详而稳定,像一个真正的小孩,躺在母亲的臂弯。 殊桥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让她靠着枕头,给她轻柔地盖上被子。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殊桥才离开。 门口,何秋露安静地站着,仿佛在守护某种不为人知的岁月里的秘密。 见殊桥出来,她跟她打了招呼。 刚要开口,殊桥竖起手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何秋露了然地点了点头。 “睡着了?” 两个女人小声地对话着,仿佛很担心惊扰什么。 殊桥点了点头,“睡着了。” 何秋露注意到她衣服上的那一片被浸湿的水渍,“哭了?” 殊桥嗯了一声,她抬头看着月亮。 月光皎洁,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白色。 遥远而不可触摸。 “秋露姐。”殊桥现在心里很迷茫,“你说——”她想要开口,却无法措辞。 何秋露抬起手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在的。殊桥,我一直都在。” 这种回应给了殊桥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她回头看了眼屋内,隔着模模糊糊的花色布,那布还是她和何秋露两个人暂时用不上的衣服拼凑出来的。挂在窗边上,当作是窗帘。 风吹过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个小女孩安静地睡在炕铺上。 她小小的,脆弱的,纯洁的。 胜过月光。 “她们会有好的未来吗?”殊桥问。 今天见了苏布合尔的惨状,她心里不住地盘旋着这个问题。 一个苏布合尔,她救得下来。 整个国家乃至世界的苏布合尔,她怎么救? 美国队长都不能完全拯救美国,她凭什么? 何秋露叹了口气,摁住殊桥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殊桥。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还有犹豫,还充满着不确定。” “但是殊桥,她们会有好的未来的。” “或许不是所有人,但只要被我们看见的,我们都会努力。” “我们可以成为她们的垫脚石,让她们去更明亮的,更公平的,更配得上她们的地方。” 殊桥愣住了,她在何秋露的眼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负责,也看到了向往。 她问出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秋露。” “嗯?” “你为什么要支教。” 家境良好的大小姐,留学生,就算不来支教,报效祖国的方式也有很多吧? 在这穷乡僻壤的,跟一群完全没开化没有伦理纲常观念的人相处,有什么意义? 想到苏布合尔,殊桥甚至有了一些恨意。 她恨这些差点毁掉了女孩一生的人! “这件事说来话长。”何秋露笑了笑,“怎么,你想站在这里听我讲故事?” —— 她知道当小孩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认真看待她的话。她大可吹牛、食言,甚至说谎。也是大人反射性的自我保护,因为小孩最初说的往往是雪亮真言,大人只好安慰自己:小孩子懂什么。挫折之下,小孩从说实话的孩子进化为可以选择说实话的孩子,在话语的民主中,小孩才长成大人。 伯伯默默往下一个人移动,他的沉默像颗宝石衬在刚刚吵闹的红绸缎里,显得异常沉重,压在他们身上。 第23章 第二个一万~ “又有什么不可呢?”殊桥看着她,莞尔一笑。 殊桥原本那沉重的心情被何秋露忽然的调皮语调弄得稍微轻松了些,于是不自觉地,自己也放轻柔了声音。 “今天月色正好,是个适合听故事的天气。” “好啊。” 何秋露没有拒绝,她笑了笑,或许心中也正好想要抒发一些什么。 每个人都需要出口。 于是殊桥和何秋露两个人站在屋子边,靠着泥墙,共同抬头仰望着天空。 就像殊桥说的,今夜的月色很美,星子稀疏,所以抬头看去,满目都是月华流淌。 像温柔的银河,从天空的另外一边出现。 但身侧的人更美。 殊桥别头看向何秋露。 事实上,从她见到何秋露的第一天,她就觉得她是个美人。 跟她过去见过的那些女人不同,何秋露没有精致的妆容,高昂的服装,勾勒身材的裙,或者点缀气质的珠宝。 但她很美。 像是一阵清爽的风,从绿林深处的幽径吹拂而来。 又像是悬挂在白乳石的水滴,是千万年凝结而出的纯净。 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自信而朴素的美丽。 何秋露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听她把一件事情娓娓道来,这种平静的力量是极为动人的。 在她的言辞里没有任何的修饰,只有真实。 但真实最为重要。 何秋露说出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情节,跌宕的冲突。 如她所说,他们这一波人都成长于战争年代。 生于危难,长于波动。 何秋露生于一个高知家庭,父母皆是早年的北京大学的学生,在校园里相识,打下了坚定的革命友谊。 在一起后,二人也留校任职。 战争时期,何秋露的父母曾一起助力西-南-联-大的建设。 他们是首批前往的老师,带着需要保护的资料和学生。 何秋露也一同。 她跟随父母去了联大,在那里长大,学习。 一开始,她以为那里是世外桃源,能够躲避轰炸和侵犯。 但事实上,敌人也打了过来。 因此,何秋露在那里见到了不少为了民族的大义而牺牲的士兵,也见到了不少为了保护一册书籍,而奔跑在弹火之中的学子。 他们都是普通人。 然而在国家危难之际,他们却是挺身在前的人。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最让何秋露痛心的是,有一次,敌军的战斗机直接从脑袋上飞了过来。 轰鸣刺耳,学生读书的书桌都被震动得颤抖,玻璃碎掉,裂出碎片,逃跑的时候扎进脚底,都感觉不到疼痛。 死亡的威胁席卷而来。 何秋露抓起手上的书,和同学们奔跑出去,却见一群士兵,向着她们的反向跑来。 他们要护送他们离开。 炮弹不断掉落,地面出现弹坑。 硝烟慢起,四处都是危机。 死神萦绕在周围。 但不知道是不是士兵们的勇气和决心感染了他们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大家拼命地跑,咬牙地躲,在他们的掩护和帮助下,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带他们逃离的车。 一箱一箱,有人正运送着研究资料。 眼看就只剩下不到好几百米的路了,枪炮的声音又再次近了。 尖叫、轰鸣。 何秋露在那一天,清晰无比地知道了,血液的颜色与味道。 敌人在道路上安置了埋伏点,他们前进的时候出了意外,几乎整个队伍全军覆没。 好不容易挺到援军来了,护送他们的士兵却早就没了。 挡在何秋露身前的是个男孩,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比她小。 脸上嫩生生的,胡子都没长。 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和胸腔,鲜血不要命滴流淌。何秋露拼命地拉着他,要把他带走,逃离这里。可是蓝色的裙摆都被染红了,她根本使不出力气,让男孩移动一分一寸。地面上只剩下一片血泥。 何秋露最后把他藏在一个草堆里,等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只知道手脚发麻,腿脚发软,虫子都跑到了她的嘴边,她也不敢动一分一毫。 好在最后,救援部队来了,医护兵把他扛上护架。 那个稚嫩的少年,他得救了。 何秋露躺在草地上,人一放松,竟然羞耻地排泻了。 她看着来来往往救助的人,看着形形色色的伤员,第一次知道,活下来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 过了好些天,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些许。 何秋露去医治点见那个少年兵,到处打探,才知道他在何处。 何秋露去见他,跟他聊天,照顾他。 她把他当作是弟弟。 听他讲他家的事情,说他住在一个很穷的小镇,破破烂烂的地方,没读过书,所以很羡慕他们这些大学生。 有的时候看见男孩残缺的腿,何秋露会无法克制的沉默。 男孩从此以后截肢,瘫痪,无法再上战场。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何秋露问不出口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上战场?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男孩想也没想就说:“姐姐,他们说当了兵,就有吃的。打赢了仗,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我的妈妈和姐姐都被那些坏人给侮辱了。我不想让别人再被侮辱了。” “姐姐,你别哭。妈妈说了,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女孩子的。” 男孩冲着她笑,牙齿黄黄的,但是笑容很灿烂。 后来,何秋露再来看他的时候,看到却是一个空荡荡的床铺。 叠好的被子如同一个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像是一个军人的所为。 被子上放了一个帽子,破破烂烂,是那个小少年的。 隔壁床的老兵说,这小子昨晚发高烧,伤口感染,没熬过去。 又说,这帽子是他特意留给她的,说要给姐姐一个纪念。 希望姐姐可以一直记住他,这样,他这一生也算是没有白活。 何秋露拿着帽子,毛边刺手,她疼得哭出声来。 周围的人却仿佛已经见惯了这场面。 另外一边床的老兵出声安慰她,“姑娘,人各有命。军人有军人的命。”[注1] 如果说,军人有军人的命。 那么她的命,又在哪里? 父母送她出国避难,让她去学习,可是每一天,在国外的每一天,何秋露的耳边仿佛都能听到战机的轰鸣,人民的惨叫,还有那个男孩的朴素却灿烂的小声,以及他最后那一句,咬牙切齿的发言。 她的命,难道就是在这里待一辈子?学习,学习,然后成为一个外国人吗? 不。 何秋露不要这样的人生!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看见枪都会害怕。 但那个男孩难道就不害怕吗? 为什么他就能够挡在她的身前,最后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害怕死亡。 只是对一些人来说,有一些事物的价值是高于对死亡的恐惧的。 比如延续知识、比如做一个让妈妈放心的男子汉、比如为了民族的未来不受折辱。 何秋露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决定回国。 她要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去! 要回到自己的国家! 要点燃国家的星火! 让所有人的心中都种上一颗心的种子,让他们知道,华国人在!华国人还能站起来! 弱国无外交,除了硬拳头、科技、武器。 文化和教育,也一样重要。 思想,永远是牵引着整个民族前进的风向标。 在其位谋其事。何秋露自认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数学或物理天赋的人。 她没有办法去做一些如原-子-弹建设,或推动航天事业进步的大事。 就像那些跟他同一批留学归来的同学一样。 但她可以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 比如改变孩子的未来,比如改变这个乡村的未来。 当她去做好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之后,一砖一瓦堆砌出来,就会成为稳固且牢不可破的城墙。 再也不会有人来打垮他们! 何秋露讲完这个故事,缓了好一会。 殊桥看着浇满了院子的月光,一时有些失语。 她的心里堆满了从未有过的沉重。 像是有人往她轻飘飘的如棉花云朵一般的心脏上,坠入了铅块与巨石。 她被压住,无法喘气。 何秋露看向殊桥,拉着她的手,“我相信,你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在何秋露的眼里,她和殊桥是一代人。 都是在漫天炮火中长大的人。 殊桥无力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走到今天,都是为了摆脱这个世界。 完成任务,离开系统。 跟何秋露不一样,她生在绝对和平的年代,一个没有硝烟的年代。 国泰民安,祖国富强。 她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今天的一切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什么。 原来她的和平未来,都是先辈的鲜血换来的。 一代保护一代,一代助力一代,这或许就是华国精神所在。 就像殊桥所感慨的一样,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够生孩子?但,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走上了战场。 原来,她理解中的英雄,都是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些能够记在作文中作为素材的事迹的主人。 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上不是缺少英雄,只缺少被人记住的英雄。 每一个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和平与胜利而努力过的人。 都应该是英雄。 都应该被记住。 ——* 次日。 殊桥是被阳光刺醒的,不知怎的,昨夜和何秋露聊了天以后,她睡得特别沉。 梦中在追逐一条巨龙。 她赤脚奔跑在黄土地上,目之所及,是血红的天空。 然后天光乍破,西北的太阳烫得她皮肤像被灼烧。 殊桥有起床气,怒气冲冲地醒过来,然后,对上了苏布合尔单纯的双眸。 女孩正乖乖蹲在她的炕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开心地把手里剥得干干净净的红薯递给殊桥,“姐姐!吃饭!” 还没殊桥反应过来,苏布合尔似乎是为了印证什么,又张开五指,把白白净净的掌心给面前的女人看,“姐姐,我的手洗干净啦。” 殊桥心中一酸,嘴上带笑,伸手敲了下苏布合尔的脑袋,“傻丫头,姐姐从没嫌过你脏。” 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哪里舍得说她一句脏? 苏布合尔伸手捂住脑袋,憨甜地笑了笑。她黑黢黢的脸蛋上,洋溢着一种单纯的可爱。 “姐姐,吃饭。”苏布合尔又把红薯递过来,“何老师说,这是留给你的。” 苏布合尔又小声解释,“何老师说了,你昨天太累了,让你再多休息一下。她先出门办事了。” 殊桥脑子都是一团浆糊,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要讨论课程分配的问题。 何秋露应当是提前出门去做准备了。 “谢谢你,苏布。”殊桥问她,“你吃了吗?” 苏布合尔点了点头,但殊桥没有错过,她肚子传来的咕咕声。 苏布合尔有些羞赧,连忙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姐姐,我真的不饿的。” “你吃。”殊桥把一个红薯掰开,大的那端,给了苏布合尔。“小孩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苏布合尔愣了愣。 殊桥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饿了就跟姐姐说,不用忍着。” “就算你能吃下一头象,你姐姐我也养得起。” 殊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她猜测出了苏布合尔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的原因。 或许是之前被卖到刘家村的那一年,她总是吃不饱饭,一旦想要多吃一点的时候,就会被威胁要被丢掉。 或许不只如此。 在自己家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境地。 这不怪她的父母,只是当下的环境里,养一个可能怀着儿子的老婆,比养一个一无四处没法赚钱的女儿,要重要多了。 殊桥看着苏布合尔小口小口,珍惜无比地捧着红薯一点一点啃食的时候,心里很酸。 她想到自己上辈子,从小开始挑食,但山珍海味没少过。 哪里有饿肚子的时候啊? 苏布合尔吃了一小会,还提醒殊桥,“姐姐,你也吃。” 殊桥嗯了一声,随口问:“苏布,以后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苏布合尔,她犹豫了很久,说:“姐姐,我,我不知道。” “但是我不想当妈妈了。” 这一年的痛苦,已经让苏布合尔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恐怖。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惭愧,她偷偷瞟殊桥的表情,不确定地问她,“姐姐,我可以不当妈妈吗?” “当然可以。” 殊桥伸手用指腹蹭掉了苏布合尔唇边的红薯渣。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苏布。你的人生应该有更多可能。” 苏布合尔却完全没有听明白,她愣愣地说:“可是姐姐,我认识的女人,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然后种田打工。” 这个瞬间,看着苏布合尔茫然的双眼,殊桥一下明白了,何秋露为什么如此坚定地扎根在这大山里的原因。 是,教育是不能在一瞬,一天,就彻底改变一群人的命运。 但持之以恒的教育,就如同播种。 那些他们这些支教者所带来的思想,甚至生活的可能性,会影响一代人。 至少能让孩子知道,生活,不是只有牧羊喂马割草,女人,也不只有结婚嫁人生儿育女。 他们就算没办法去看世界,也应该知道,世界多大。 他们该做飞翔的鸟,就算无法飞翔,也应该和命运的捆绑作斗。 孩子,是祖国的未来。 而未来,该有无限可能。 “苏布。”殊桥按住苏布合尔的肩膀,对她说,“你想上学吗?” 苏布合尔愣了愣,“上学?”她眼前一亮,“我能上学吗!”没等殊桥回答,苏布合尔就有些伤心地低下了头,“可是我没有钱上学。” 殊桥让苏布合尔抬起头来,叫她看周围。 “苏布,你现在就住在老师的家里。” “老师说你可以上学,你就可以上学,知道吗?” “至于钱。”她揉了揉苏布合尔的脑袋,“那是大人应该操心的事情,不需要你考虑。” 苏布合尔却还是有些犹豫,“我不聪明的,妈妈说我是笨孩子。笨孩子上学也没有用的。” ——? 这妈咋回事呢! “你聪明。”殊桥认真地对着苏布合尔说,“你要相信自己很聪明。”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很假诶。 看着苏布合尔一脸姐姐我知道你在哄我但是我还是认真点头给你反应的模样。 殊桥就觉得自己这话相当于白说。 “苏布,你想回家吗?”她忽然问。 苏布合尔一下愣住,咬紧下唇,有些踌躇。 “姐姐,你要送我走吗?”她不确定地问。 殊桥摇了摇头,“我不送你。我从刘家村带你回来,就会一直照顾你。” “你相信我吗?” 苏布合尔点了点头,在她心中,姐姐就是神仙一样的人,说什么话,她都会相信的。 只是—— 回家.......? 她有些害怕。 害怕一回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做梦。 更害怕,再次被卖掉。 殊桥拉着苏布合尔的小手,说,“苏布,如果你想读书,姐姐就必须跟你爸妈商量好这件事。” “我现在问你想不想回家,只是想问你想不想跟我一道回去。” “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的爸妈谈一谈。” “姐姐,你也会和我一起回家吗?”苏布合尔眨了眨眼,问。 殊桥嗯了一声,“我们一起。” 殊桥的手把苏布合尔的手包裹住,像一片绵软却能够抵挡一切的天空,为黑黝黝的山丘,遮蔽了风暴。 被一种温柔包裹,苏布合尔不确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姐姐,我可以下次和你一起回去吗?” 昨天刚从地狱里逃出来,苏布合尔想要把握住这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她不想,不想去思考那些过去的事情。 她想在这个瞬间,当一个坏小孩。 “当然可以。” 殊桥正想着如何跟苏布合尔解释,她觉得要不先别让苏布合尔跟她一起回去的事情。 殊桥有一种直觉,她会跟苏布合尔的爸妈有一番争执。 场面或许不会很好看,毕竟以她那张没理都能不饶人的嘴,现在站了理,可说不出什么好话。 让苏布合尔直面这一幕,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事情。 如果她......真的只能留下来两个月。 那么苏布合尔的未来怎么办? 托付给何秋露吗? 她自己选择的路,为什么要让别人替她走完。 或许有一天,苏布合尔还有需要父母帮助的时候。 让她和父母撕破脸皮,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在苏布合尔自己退却了。 殊桥松了口气。 她叮嘱苏布合尔暂时先在房间待着,不要乱跑。 殊桥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肯定麻烦不会找上门来。 苏布合尔听话极了,答应下来,乖乖坐在屋子里,看着殊桥找给她的书。 那本书还是何秋露的,她的行李箱里,带了许多给孩子看的书。 不像殊桥,废物一个,除了衣服,啥也没带。 ——* 殊桥到苏布合尔家的时候,正好撞见打完水回来的巴尔齐特,这汉子冲着殊桥热情地打招呼:“殊老师,往哪去啊!” 殊桥看着他,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一张面庞下,是一个愿意把女儿卖给一个婴儿当童养媳的男人。 殊桥客套地笑了笑,“找您呢。” 她讲话的口音也跟着入乡随俗地变动了。 巴尔齐特十分热情,他一看就是个壮硕的汉子,现在拎着水的手晃了晃,桶子跟立马要掉下来一样,但里面的水居然分毫没有洒落。 “欢迎!欢迎!” 殊桥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苏布合尔的家门。 今天的班钱麦道没有坐在小院子里洗衣做饭,倒是巴尔齐特,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孩子他娘!小殊老师来了!” 没有得到回复,只有小孩哇哇地啼哭声响彻了云霄,作为一种沉默但是能代表语言的方式,回应了自己父亲的呼喊。 殊桥看见巴尔齐特把手上的东西一丢,直接冲进了内屋去。黄泥土堆砌起来的墙壁,纸糊的窗户,似乎都快要被这个男人气势汹汹冲过去的模样给震碎。 刚刚被他稳稳当当地拿在手里的水桶现在直接歪七扭八地被丢在了地上,泛着沙黄色的水跟地面上的土泥混合在一起,把这场面显得难堪且泥泞。 如同烂泥。 殊桥这才反应过来,班钱麦道似乎是出事了。她冲上去,看见巴尔齐特正给班钱麦道喂一种草药。他几乎是拿那草,根本没洗干净,根部还带着泥渣,就直接往嘴巴里塞,然后咀嚼了之后,吐出来,放在缺了口的碗里,用家里仅剩的一点水,兑了好一会,这才喂给班钱麦道。 殊桥不敢说话,事实上,这也不是一很好的开口说话的时机。 她心下犹豫,询问系统,“系统,你能看出来班钱麦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系统似乎是发现了她的软肋,毫不留情地说:“当然可以。但是如果你想知道,你要和我做交换。” ——又是交换。 系统提起这件事,殊桥才想起来,她为了救下班钱麦道,也跟系统提出了交换。 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救下一条人命。 那她再多待一个月又何妨? 反正昨天她都已经学会跟老鼠蟑螂和平共处了,偶尔兴致来了,还能挥手跟他们打个招呼,逗趣一下。毕竟在这荒凉的大西北,能说话的人,除了何秋露他们,也没别人了。 人当然是可以忍受孤独的。 但孤独会吞没她的意志。 殊桥意识到自己离开的决心并不如过去那么坚定了,她在这个瞬间,对此感到有些犹豫。 她真的要在这样的世界,待一辈子吗? 在这个小山沟里,看不见城市的地方,一贫如洗,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她必须承认,她害怕了。 她不想要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未来和生活。 她没有何秋露那样的决心。 犹豫之间,班钱麦道已经缓缓醒来,殊桥暂时松了口气。 女人很是虚弱,脸上苍白无力,没有色彩。 先是问孩子呢,巴尔齐特把孩子给她抱过去以后,她看着苏合尔的小脸蛋,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抬头看见殊桥,不好意思地想要起身,被巴尔齐特按在床上。 “小殊老师不在乎这些。”巴尔齐特说。 班钱麦道却摇了摇头,“巴尔,老师们来这里教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固裕族对待恩人,应该有自己要坚持的礼数。” 眼看班钱麦道硬是要站起来,殊桥连忙上前,把她的手拉住,让她别起床。 “你坐着,好好休息。”殊桥强硬地说。 她碰到班钱麦道的手的时刻,一时有些失神。她没办法想象,为什么一个女人的手能够粗糙到这个地步。 老茧,伤疤,冻疮。 每一个不平整的地方,都是她努力生活的痕迹。 看着班钱麦道温柔的眼神,还有巴尔齐特看着她的关切模样,殊桥忍不住想问,为什么这样的家庭和父母,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苏布合尔卖给别人? 可是她问不出口,她也隐隐约约知道答案。 殊桥靠近了炕,温和地问,“你的身体还好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班钱麦道刚要说话,巴尔齐特就说:“这是生孩子就留下的病根咯,她阿,一直都这样,老晕过去。不过也没啥大毛病,还是能干活!” 班钱麦道赞许地点了点头,重复,“是的,殊桥老师,你不用太担心。我这都是老问题了,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的。” 殊桥这下懂了,班钱麦道估计是生孩子后营养不良,加上每天劳动,经常会出现这种间歇性晕倒的情况。 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哪天真就倒下了怎么办? 苏合尔还是个孩子阿!还需要喂奶的孩子! 没了妈妈,巴尔齐特这个壮汉能干些什么? 殊桥说:“你的身体的问题,可大可小,需要休息。最好不要经常劳作,照顾孩子本就劳神费心,不应该再做那么多的重活。” 一个小屁孩能一整夜醒三四回,回回哭天喊地,真不知道那些怀了孕还照顾小孩的美女们为什么没有神经衰弱。 殊桥不敢想象自己带孩子的样子。 估计会抓狂到崩溃,头痛欲裂。 她这话一出,班钱麦道和巴尔齐特却都笑了。 那笑容中有着对生活的认命,也有着不屈的坚持,还有一种......对于殊桥的天真的羡慕。 他们都知道,她的这份天真,来自于不需要担心温饱,担心下一顿饭的家庭。 “殊桥老师,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的人阿,别说生了孩子了,怀着孕那也得干活阿!”巴尔齐特说,“一个家养不起闲人。我出去打工,赚不了多少钱。吉萨合尔放羊,也得等好几个月才能有一次收入。家里每年的大头阿,全靠那几头羊撑着。可是我们家,你看看,这得有多少张嘴阿!前两年,不知道是怎么的,羊接连死了一窝,一分钱都没有了,揭不开锅了!现在还算好一点了。” 殊桥注意到,巴尔齐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班钱麦道的眼神闪过一丝暗淡。 殊桥仿若刚刚想起,好奇的问,“说起来,来你们家好些次,怎么今天也没见到你们二女儿。” 班钱麦道沉默了,他看向巴尔齐特,巴尔齐特摸了摸后脑勺,说,“她阿,早去有钱人家享福咯!那家人啊,家里还有水井呢!日子比我们好过多咯!” 殊桥笑了笑,淡淡讽刺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几乎可以推测出来,不明死因暴毙的羊,让他们失去了近乎一两年的收入,而这,就是他们卖出苏布合尔的理由。 殊桥仍旧想要责备他们,因为她始终为苏布合尔所经历的一切而感到心痛,感到不甘。 这是女性对于另一个女性承认伤痛时本能的共情。 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怎么能够指责这对夫妻呢? 重男轻女,是整个传统观念和社会教给他们的。 卖出女儿,是因为实在快要活不下去。 就算现在她指着他们两个人的鼻头大骂,你们就算把孩子留在身边照顾,大家咬咬牙也能熬过去,也于事无补。而且显得高高在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态度。 但殊桥的确不是善良的人,理解归理解,还是得让这对父母知道,自己对女儿做了什么事情。 “对了。”班钱麦道似乎想要跳过这个话题,“殊老师,你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 殊桥点了点头,“是,的确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们沟通一下。” 班钱麦道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什么事?” 巴尔齐特也很慌乱,但他是一家之主,必须得稳住场子。巴尔齐特抓住了班钱麦道的手,给了她力量,“殊老师,你说。” “其实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聊一聊苏布合尔的事情。” 殊桥笑了笑,态度温和。 但苏布合尔四个字,已经让这对夫妻神色大变。 “我们没犯法吧?”巴尔齐特瞪大了眼,有些害怕。 班钱麦道也忙解释,“殊老师,你刚来,还不知道,我们这——” “别急,听我说。”殊桥抬手示意两人不要慌,“我今天不是来代表国家和你们谈话的,这件事,有很大一部分我个人的意愿在。” 巴尔齐特和班钱麦道对视一眼,连忙点头,“好的好的,老师我们知道了。” “我了解到,一年前,你们把女儿苏布合尔卖给了刘家村的老刘头,让她当小孙子的童养媳。是不是?” “是......但是当时真的是情况太紧急了,你看我们家这个条件,我们——”班钱麦道想要解释。 巴尔齐特打断了她,低垂着头,“是。我们卖掉了女儿。” 殊桥轻叹了口气,“她在刘家村的生活并不好,出了些意外。” 那些肮脏的遭遇,殊桥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口,于是婉转了些。 “我把她带了回来。” 班钱麦道眼睛一亮,“苏布回来了吗?她能回家了吗?” 巴尔齐特却完全笑不出来,“老师,你带她回来,刘家村那边......” 班钱麦道一下明白了什么,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 殊桥说:“刘家村那边目前我是解决了,但是不能保证未来会不会找麻烦。所以我在想,苏布暂时不回家或许才是最好的。她能够在我和何老师的住所住一段时间,这样正好也能让她去上学。” 一听上学,班钱麦道犹豫了。 “老师,苏布合尔是女孩子,可以不用上学的。” 殊桥轻笑一声,“班钱,我也是女老师。” “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学费也不用你们出。苏布既然是我带回来的,我就会对她负责。” “等事情平息了,如果你们愿意接回她,或者,她也愿意回来,这件事便随你们的安排。如何?” 巴尔齐特还没出声,似乎在思考什么,班钱麦道却答应了。 “那就麻烦老师了。” 事情差不多讲完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的。 殊桥站起来,让班钱麦道好好修养,她就不打扰了。 还没走出门,班钱麦道犹豫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殊老师,有机会的话,我能去看看她吗?” 殊桥回头看着她,在她的眼中发现了内疚和祈求。 好一会,点了点头。 她觉得班钱麦道是个很复杂的女人。 她或许爱自己的女儿,但作为传统观念下成长出来的女人,她经历的一切,都成为了她为女儿规划的一切。 这不是一两次谈话就能改变的。 他们这些支教老师,只能从新一代开始改变。 殊桥走出门,巴尔齐特追了过来,似乎有些担忧,“老师,刘家村那边——” “刘家村那件事是他们理亏,我猜也是不敢上门的。如果他们真的找上门,你就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殊桥笑了笑,似是带着轻微的嘲弄,“反正你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巴尔齐特点了点头,很是不确定地问,“老师,苏布是不是......被欺负了?” 殊桥定住脚步,看向巴尔齐特。 “如果我说是,你会帮她报仇吗?” 苏布合尔,明明就是被欺负着长大的女孩。 “对了。”殊桥想起来,“苏布合尔是什么意思?” “啊?”巴尔齐特一时没反应过来。 殊桥解释,“苏合尔是脏水,那么苏布合尔呢?” 巴尔齐特说,“苏布合尔,代表了肮脏的女乃子。吉萨合尔,是肮脏的孔雀石。”他干脆一次解释清楚了。 殊桥挑了挑眉,跟巴尔齐特告别,但在路上,竟又遇到回家的吉萨合尔。 两人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吉萨合尔回家后,殊桥故意折返,在院子门口听了一阵,直到吵闹声传来,她才抽身离开。 她当然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一言以蔽之,一句话就能解释。 这个世界有很多无可奈何,不得不做的选择。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苏布合尔,仍旧是被抛弃的小孩。 她的痛苦和不得已,谁又去理解? ——* 殊桥赶回家,正巧碰上何秋露要去学校,于是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何秋露在路上还叨叨她,“你看你啊,今天一整天就跑出去,苏布都担心死了。” “好姐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殊桥拽着何秋露的手撒娇,拿脸蛋蹭她的肩膀,“别生气啦别生气啦!” 何秋露推开她,“好啦好啦,没生你气。”她受不了殊桥这样撒娇的劲头。 何秋露见她不太正经的样子,猜测,“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要做什么?” “啊?” 殊桥脑子空空,除了操心苏布合尔的事情以外,完全把别的事情给搞忘了。 何秋露没好气地说,“今天我们几个得安排课程,看看谁教什么课。过些天,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哦豁。 殊桥这下才开始慌起来。 上课? 她能上什么课啊! 虽然她好歹也是常青藤名校出身的大学生,但不知道为什么,殊桥就是觉得,面对这群山里的小孩,她实在是不知道可以教什么。 按照剧情设定,“殊桥”学的是钶语,那她总不能让这群小朋友跟着她搞弹舌,说鸟语吧? 这不现实啊! 何秋露一瞧殊桥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个小姐妹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轻笑一声,逗她,“桥桥,你该不会什么都没想好吧?” 殊桥面如土色,承认了。 “秋露姐,我觉得我教不好学生。” 想当年,她读书的时候,虽然不至于成为班级里的混世魔王,但好歹也是不爱上课听讲的。 老师把知识揉碎了往她嘴巴里塞,她都不一定会张口去接。 每天早上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抄作业,提起这件事,殊桥就有些得意。 抄作业这件事,她很有体会,也很有绝招。 她连草稿一起抄,写在数学题目旁边,看题的时候顺手勾勒两笔,显得自己十分认真。 这样的她,教学生? 可别教出一群山大王,大魔头。 原本殊桥觉得,支教嘛,随便教一点什么,反正她也呆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看来......她的一句话,一个念头,或许都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啊!! 这还不得小心谨慎起来。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 殊桥只好跟在何秋露屁股后面,到了小学。 进教室的时候,符明诚和徐文都已经在了,两个人看上去又吵了一架,符同志的下巴昂得高高的,一副就算你找我玩我也不会跟你玩的样子。徐文则完全不在乎符戏精的态度,翻着自己破旧的书页,大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李国强站在讲台上,很是尴尬。 老书记也觉得有些为难,只能和李国强对视,嘿嘿,嘿嘿,这样傻笑。 何秋露和殊桥的出现打破了僵局,李国强和老书记皆是老泪纵横,一个喜悦,一个大松一口气,齐齐道,“你们可算是来了!” 何秋露说,“抱歉,来晚了。” 李国强摆摆手说没事,又殷勤地说,“快坐下,走累了,休息会。” 然后又看见殊桥从何秋露身后走出来,脸色一变,笑容可没有那么讨好,只说,“坐吧。” 哎哟。 殊桥拿舌头顶了顶腮帮,察觉出了细微末节。 这李国强同志,对她温柔大方美丽无比的秋露姐有意思啊? 李国强就是个温吞和稀泥的,一点也不来事,要真跟秋露姐在一起了,还不得秋露姐受累扛事情? 哒咩! 不可以! 殊桥一个侧身,拉着何秋露坐下,然后又挑了何秋露前面的座位。 一屁股坐下去,背打得老直,昂着头,挑衅一般看向李国强。 李国强看着她的小眼神,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又是羞,又是恼,更觉得殊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不知羞耻! 半点不如人家何秋露,善良、大方、美好如纯洁的雪花。 殊桥一看李国强那眼神,就知道这丫的又想入非非了。 她一拍桌,说,“李队长,不是要讨论课程安排吗?开始吧。” 虽然她完全没想好自己要教什么课,但不妨碍她底气很足。 李国强清了清嗓子,点头,“对,小殊同志说得没错,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讨论好上那些课程。” “我要教语文!”符明诚大喊。 徐文半点不让,放下书,说,“我也是。” 何秋露有些惊讶,“我也打算教语文呢!” 三人齐齐看向殊桥,目光灼灼。 殊桥笑了,说,“别看我,我没想好。” 第24章 三更~ 李国强一看所有人都要教语文,当即傻住了。 殊桥看热闹不嫌事大,马上祸水东引,问他,“李队长,你打算教什么?” 李国强沉默了会,似乎在想措辞,倒是老书记一拍桌子,直接把他给出卖了。 “人李队长也说了,自己最擅长国文!要教语文呢!” 李国强觉得尴尬无比,连忙说,“我这个课程是可以让给大家的,先看大家的意思。” 殊桥瘪瘪嘴,心想,什么叫你这个课程? 明明语文课谁教,也没个定论。 老书记给大家出主意,“同志们啊,这不是还有好多课程可以教?算术——”老村长卡壳了。 李国强忙接上,“对!老书记说得对!这课程啊,除了语文,还有很多。你看,就想老书记说得算数,就很不错。还有自然、地理、历史,也都可以教!对娃娃们也是有帮助的!” 殊桥想到自己小学的时候天天听到的那句口号,要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小学生! 于是也补充,“音乐、美术、体育,这些课程不考虑吗?” 符明诚一看殊桥说话了,连忙给她撑场子,即刻十分赞许地说话,“没错!我们也可以开设这些课程!” 何秋露摇了摇头,笑她天真,徐文给殊桥解释,“小殊同志,你说的这些课程都很好,但是眼下,我们连课本都只有语文课本。” “我们不教其他课,是因为这课本都编不出来。” 殊桥一瞪眼,不明白,“不是申请了资金和票去采购课本了吗?” 老书记叹了口气,“是啊,东西都是有的,但是去了,说没货呢。” 李国强解释,“这次出发西北支教的团队不只我们,还有其他同志,大家都有想法,都在行动,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也是场面话。 当时一行人跑去买教材的时候,那样子可没有现在说话这么客气。 虽然大家都是支教的同志,但是心里可都想着自家那点娃娃! 什么哎呀我们那个县里的娃娃就指望着这几本教材学习读书了! 什么我们那个村在山的卡卡缝缝里,太阳都见不到一点,这课本就是孩子们的太阳啊! 李国强那张嘴又不能说,一直谦让,让着让着,得,就剩下语文书了。 看着货员给他配书,一口袋的语文书,李国强傻了。 但这他也不好意思跟同志们说,于是正了脸色,清了清嗓子,说,“现在条件不允许,如果只有语文课的话,也不是不行。主要的目标是让学生先有书读,先读起来,后面慢慢都会好的。” “队长,这不行吧。”说这话的是徐文,他眉头紧皱,“虽然我们没有收学费,但是也收了乡亲们的粮食。这要是就上一门语文课,这......人家也未必乐意啊!” “如果说,我们自己写出一本教材呢?”殊桥忽然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看向她。 何秋露有些不确定,“桥桥,你的意思是——?” “其实课本这件事,也是可以解决的。只要有纸,有笔,有人,我们费力誊抄多份,就可以。主要是要有原本的教材的内容,拿到这个,我们就好办了。”殊桥说。 何秋露一听,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办法。而且我们也不必一次性全部誊抄完,只要每周在学生上课之前,能够把本周要讲的知识点写进去就好了。” 徐文点了点头,“我赞同。我们这几个人,每个人抄一点,也不是很累。” 符明诚十分捧场,“殊桥!你真厉害!” 他讲这话的时候有些太过狗腿,以至于众人沉寂了片刻。 李国强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去找有其余课本的人要一本借来抄抄!” 老书记拉抓住他,“李队长,你等下,你等下啊!这,我们也不知道有哪些村县,拿了哪些书啊?我只知道最近的几个县,情况都和我们差不多哩!” 李国强一听,顿时面如土色。 “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总不能一个村一个村问去!那孩子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上课啊!” 殊桥冷声说,“李队长,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先编写一份数学书。” 一听这话,几人都再次纷纷看向殊桥。 殊桥面容冷静,目光坚定,丝毫不慌。 内心——绝望。 真的不是她想装这个逼,是系统逼她。 殊桥看着任务栏上显示着的[教学系列任务-已激活-环节一-完成算术教材编写-奖励-教学技能提升-教师经验加成,附加“桃李满天下buff”,提高学生的理解力。] [角色称号:新手教师(幼儿园水平,就连讲一年级的题目都会被难倒的程度,教出来的学生会被人质疑“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 哈! 哈哈哈! 殊桥自认自己的确是个数学废物,小时候被她妈鸡娃到学奥数,结果连一个人从队伍的头走到队伍的尾巴送信来回要多久都搞不明白。 但尽管这样,数学废物也是有尊严的! 她可以当文盲,但是不能让孩子们受影响啊! 于是乎,为了完成任务,殊桥开始了她的装逼之旅。 在所有人的惊叹之下,殊桥接下了这个活。 其实制作算术书并不难,系统提供了帮助。 只要利用殊桥之前得到的那本空白的教科书,答对三道数学题,就可以自动填满教科书的内容。 但是殊桥万万没想到,她信心十足地准备答题,开头一道题就把她难住了。 二十一世纪的小学生,竟然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了吗? 一张图,一排车号,16/06/68/88//98. 提问,中间缺少的汽车停车号是多少? 殊桥盯着系统屏幕看了快十分钟,脑子里毫无头绪。 可以,这个瞬间,她忽然承认了过去有人在背后骂她是无脑笨蛋美女这件事。 系统仿佛为了嘲讽她,特别提示:“这只是一道小学入学考试的入门题目。” 殊桥:我谢谢你。 苏布合尔见殊桥一回来以后就忧心忡忡,也不敢跟她说话,把嘴里的咸菜都抿了好几遍,菜叶都快没有味道了,苏布合尔实在是觉得殊桥状态不对,便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姐姐,你还好吗?” 殊桥点了点头,病急乱投医,“苏布,你会数数吗?” 苏布合尔点了点头,提起这件事,她有笑容,“我会!哥哥教我数过羊!我们站在草地上,幻想满草地都是我们的羊!我就一直数,一直数,我能从一数到一百呢!” “太好了!” 殊桥喜极而泣,拉住苏布合尔的手,爬下床,一溜找出纸和笔来,赶紧在纸上鬼画桃符。 看到自己的字,殊桥明白为什么她的教师评级这么低了。 ——这狼狈万分的字迹,实在是除了她自己,应该也没有人能够看懂了吧? 事实上,有的时候写久了,回头去看,有些字,她自己都弄不太明白。 殊桥连忙一笔一划地写,工工整整,仿若回到幼儿园刚刚学写自己名字的时候。 她写完后,连忙给苏布合尔看,她没说停车,她说,那坑位是放羊的位置。 为了不给苏布合尔压力,殊桥退开,说,“苏布,你就随便看看,如果不知道也——” 话还没说完,苏布合尔就打断了殊桥,她很兴奋,眉眼中流露出一种欢喜。 “姐姐!我知道啦!” 啊? 没、没关系。 ——?知道了?! ??!!! “啊?” 殊桥瞪大了眼。 “姐姐,是不是87呀?”苏布合尔的眼睛亮晶晶。 殊桥没有马上回应,因为她也不知道正确答案。 只是反手打开了系统,输入了87作为回答。 听到叮咚一声提醒以后,殊桥看着新刷出来的题目,又看了看苏布合尔。 苏布合尔有些茫然,“姐姐,不对吗?” 殊桥清了清嗓子,沉声说,“苏布,姐姐还有两道题,想让你看看。你愿意帮姐姐看看吗?” 苏布合尔点了点头,十分欣喜。 “当然愿意!” 于是乎,殊桥又再次一笔一画地把题目誊抄在了本子上。 然后,再一次目睹了苏布合尔以一种她觉得她此生都无法超越的速度给出了正确答案。 殊桥听着脑海里传来的系统的提示音,表明任务完成,看着收获的一整本写满了工整字迹的数学书,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智商被九岁小孩碾压的感觉,多少有点让人回味。 苏布合尔却有些担心,懵懵懂懂地问,“姐姐,我是不是答错了?” “妈妈说的是对的,我是笨孩子。我没有帮到姐姐的忙。”苏布合尔低着头。 “不!”殊桥正义凛然地说。 她把苏布合尔吓了一跳,却也让这个敏感自卑的小姑娘,一下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殊桥按着苏布合尔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对她说,“苏布,老师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觉得你太聪明了。所有的题目你都答对了。” “苏布,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的天分,也相信自己为了变得更好而付出的努力。” “你不是笨小孩,你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天分。” 事实上,在殊桥眼中,每个孩子都该如此。 苏布合尔听到了殊桥的话,拉紧了她的衣服,“姐姐,我......” 殊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很棒,苏布,如果你不能相信自己,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我对你的认可。” 苏布合尔眼圈一湿,点了点头。 殊桥拿了何秋露留下来的书给苏布合尔看,自己继续整理背包的问题。 殊桥再一看,发现背包处,教科书那一栏,数量是x99。 ——富了! 富了啊!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殊桥能够想到办法解释凭空出现的完整的教科书,那么,孩子们的课本就不用发愁了! 有了语文和算术,自然和历史还会远吗? 殊桥看着背包里刚刚多出来的两本空白教科书,露出了微笑。 自然和历史当然不能找苏布合尔解题,不过这可不是还有符明诚和何秋露他们吗?三个诸葛亮,还打不过一个系统了?她才不信呢! 殊桥抱着苏布合尔又吧唧亲了一口,跑出门去求助了。 被姐姐亲了口的苏布合尔坐在原地,手里拿着书,一下就脸红了。 她喜欢姐姐。 喜欢呆在这里。 也喜欢学习! ——* 殊桥四处求人帮助,终于在成功完成了剩下两本空白教科书的填写。 她看着背包里的东西,摩拳擦掌,开始头脑风暴,思索到底想什么借口才能够编的人心服口服。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走了狗屎运,想什么来什么,吉萨合尔找上门来,说有事想和殊桥说。 殊桥一看他,灵光一现,问他,“吉萨,你是不是要进城?” 吉萨确实要进城一趟,家里有头羊要拉出去卖。 他借了县里二爷的拖拉机,要往城里开。 他点了点头。 然后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一头羊,就此坐上了拖拉机的旅途。 吉萨合尔心事重重,他说起父母的事情,也提起苏布合尔的事情。 “老师,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殊桥能够看到他眼中的愧疚和茫然。 殊桥叹了口气,不想让这个纯净的少年被哀伤笼罩。 风吹过来,黄沙漫过。 殊桥仰着头,坐在吉萨合尔的身边。 羊在两个人的身后静默,没有发出叫声。 “吉萨,给我唱首歌吧。”殊桥忽然说。 吉萨愣了愣,却还是答应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 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民歌。 殊桥只能大概听懂大概的意思,讲述一只雏鹰展翅于悬崖,下坠重生,搏击长空的故事。 吉萨合尔的声音很清澈,带着少年人的气息,身后的羊似乎也受了感染,听得咩咩叫了起来。 殊桥觉得这个瞬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为宁静的瞬间。 音乐能够给人改变。 “吉萨。”殊桥说,“你已经是个很好的哥哥了,该自责的也不是你。” “只是你要记住你妹妹今天的遭遇,然后,不要再让这件事发生在你的后代上。” 吉萨合尔听得似懂非懂,还在琢磨,殊桥忽然又跳脱般提了另外一件事,“你想不想来上学?” “啊?我?”吉萨合尔摇头,“老师,我年纪太大了。而且我有工作要做。” “这倒是没关系。吉萨,你会认字吗?” 吉萨合尔愣了愣,又摇头。 “也该学学啦。”殊桥笑着说,“迟早有一天会用得上的,吉萨。” “当你走出大山,走出小县,甚至走出西北那一天,你会用得上的。” 天空向着远处蔓延开,无边无际,另外一头,是吉萨合尔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地方。 放养的时候,他常常这样躺在一片黄沙之中,仰头看着天空。 畅想着,远方是什么。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能够抵达远方。 “走出去。”殊桥看出了吉萨合尔目光中的向往,“走出去,你就会发现新的世界。” 一个乡村的进步和发展,需要改变目光,改变想法。 一个国家也同样如此。 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改革开放。 殊桥提议道,“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学校当体育小老师,顺便来蹭听两节课。” “让你的妹妹苏布当你的小老师,我想她一定很乐意。” 吉萨合尔闷声闷气地说,“老师,我才不用她教我!” 他是哥哥,应该他教妹妹才对。 殊桥笑着摇了摇头。 两个人有说有笑到了城里,殊桥让吉萨合尔去忙,自己则偷偷找了个无人注意的地方,确认了四周的问题后,才使用了背包里的道具。 看着眼前好几堆教科书,殊桥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所以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一会还得一摞一摞搬出去,放在吉萨合尔的车上。 古早健身方法,就从搬书开始。 ——* 殊桥折腾了一整天,重新回老书记的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一行人看她和吉萨合尔开着拖拉机回来,都大松一口气。 何秋露连忙跑过来,焦急地说,“桥桥,你走哪里去了!” 刚问完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拖拉机后面那一车的书,傻了。 殊桥把她一早就想好了的谎话十分有层次地说了出来,“秋露姐,你快来看!”她面带喜色,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裙摆飞起。殊桥拉住何秋露,往后走,“我今天想着出去买纸,哪知道看又进了一批书,说是为了鼓励教育的!我就都买回来了!” 这话一出,李国强眼睛大了,“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殊桥在脑海中催系统到底更改完剧情没,系统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说订单表上的数字调过了。 要是真有人去对照,那也不会出问题。 更何况这山高水远的,谁为了这点小事去挨着扒订单账本? 那可不是无聊吗! 何秋露更是吃惊,“你都买回来了?” 徐文看上去却是不太惊讶了,他早早就领教了这个资本主义的厉害。 徐文有些担心殊桥这样给她自己惹来麻烦,但想来她到了这以后,虽然人看着不勤快,可什么吃苦也没有落下。 又有老书记和李国强这边担着,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啊,打小报告这件事,也得是一级一级往上的。 符明诚上前,拿起这些课本,一页一页地看,老书记跟他一样,站在车的面前,那模样,简直比挖出了黄金还有兴奋惊讶。 “书啊!是书!” “这还是算术的!还有历史的!” “自然课!上面还有图!” 一老一少跟说个贯口似的一唱一和。 李国强连忙把殊桥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殊桥同志,你跟我说,这些书,到底花了多少钱?” 殊桥眨了眨眼,问,“李队长,我自己的钱,你也要管吗?” “你的意思是——?” “这个不需要组织上支付,李队长放心吧。”殊桥对着李国强装逼,心中却想,这些书,她也一分钱没给。 全都是系统爸爸送的。 而能够得到这些书,还多亏这些小分队的同志们呢! 几乎每个人都被她以各种理由问过一遍题目。 但也是这样的方式,让殊桥一下明白了,其实有些同志,对于别的科目也很擅长。 比如......“队长,我觉得你倒是很熟悉历史。”殊桥微微一笑,“你看,我为你买来了一些历史课本,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上这门课程。” 李国强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我吗?教历史?” “是啊,队长,如果你想教语文,也可以同时一起。反正我们肯定会分好几个年级,每个年级的语文课,就交给不同的老师来教就好了。大家都可以多尝试一下别的课程。” 李国强一听,觉得殊桥的这个提议很好。 只是分年级这件事......李国强心中一直是不确定的。 按道理来说是应该有六个年级的,然后读完六年级,就可以让他们去申报考初中了。 可是听老书记说,之前他上课,哪里有经历分年级?就跟那东北菜一样一样的,直接一锅乱炖往里塞,一个班的学生也不管年纪大小,知识掌握量如何,总之就讲一样的东西。 现在忽然按年级分了,如果有些热人年纪大,但是基础还不好,这可怎么办? 学习,是要对症下药,因地制宜的呀! 殊桥看出李国强的发愁,提议道,“不如我们可以策划一张试卷,然后发给所有来报名的学生,按照成绩和知识的掌握程度分年级。如何?” 其实说是年级,也不过是班级。 学校到现在报名的也就七八十个人,一个班估计十多二十人,这个学校也就这样了。 李国强一拍掌心,决定就这么做。 一边叫大伙把书搬进去放着,宝贝着,一边计划着晚上请大家一起来出题的事情。 殊桥回头看了眼,跟着她一起回来的吉萨合尔正乖乖地站着,忙对他招手。 吉萨合尔像小狗一样听话,乖乖地跑了过来。 “李队长。”殊桥说,“这位是吉萨,今天帮我搬书的同志。” “我想着,他倒是很适合偶尔来当一下体育老师,你觉得呢?” 李国强现在看殊桥脑袋里只有那几叠书,一听又是体育老师这种不重要的职位,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们没有工资的。”李国强得话说清楚,“国家分过来的补贴,是没有多的。” 老师们的食物,也得靠学生的家长给的粮食解决。 言下之意就是,你当可以,我们养不起你。 殊桥再次露出了富婆的微笑。 “这件事你放心,李队长,我们会自己解决的。” 既然如此,李国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吉萨合尔刚想说谢谢,就见殊桥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他,“我帮了你一个忙,吉萨,也帮老师抬一下吧?” 吉萨合尔当即点头,上前直接一手把东西给兜了起来。 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县中心小学正式开学是三天以后了,老书记高兴地要拉着他们喝酒,都被拒绝了。 大家现在忙里忙外地弄着学校的事情,哪里有空喝酒呀! 这几天,李国强跟个花花蝴蝶似的,一会飞到徐文那边看他写的红幅怎么样了,一会飞到符明诚和何秋露这边,来看看他们誊抄开学入学考试试卷的进度,要么就去瞅殊桥,一看她捧着个算术课的课本苦读,便也不打扰她了。 殊桥被开除在誊抄试卷的行列,完全是因为字体不符合要求。 但殊桥也乐得自在,比起誊抄试卷,对她来说,现在有更让她感到紧急的事情。 那就是备课! 殊桥在开始做这件事情之前,天真地以为备课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毕竟在她的想象里,老师只要拿着课本把题目念出来,把知识点讲出来就好。再加上后世的辅导书那么多,老师随便找本辅导书把课本讲出来,也能算是一堂有头有尾的完整课程了。 可是当她自己真的着手认真去做这件时候,她才发现——真!的!好!难!啊! 殊桥现在已经想要给她过去的老师们跪下说谢谢老师辛苦了。 是真的辛苦了。 她负责算术的课程,涉及了一些讲题。 事实上,第一周的课程的知识点并不困难,主要是认识数字,了解数字,明白数字的含义。 殊桥本来想着,把123456789全都写出来给学生看一眼,念一遍,估计大家就知道了。 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就被何秋露毫不留情地批-斗了。 没办法,那就得重新想。 光是这个玩意儿,就让殊桥为难了好久。 不过好在这种事情总是能够憋出来的。 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云县县中心小学终于迎来了开学的那一天。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天竟然已经有了过年过节的气氛,大家伙都敲锣打鼓地往学校走。 当初那群对他们“兵刃相向,棍棒以对”的乡亲们,现在都笑脸相迎地看着他们,仿佛他们就是这个村的希望。 这些日子里他们为了学校而付出努力,都被乡亲们看在眼里。 他们对学生的考虑和对学费等问题的处理都让他们感觉到了:这一群来到这里支教的学生,跟他们之前印象中的人并不一样。这些学生是真心想来帮助这个地方,帮助他们的娃娃的! 殊桥见到这一幕,免不得有些动容。 原来偏见是可以被改变的,以他们的实际行动。 这天,县中心小学的校门口贴满了徐文写的一些红色的字幅,怪不得说过年的感觉十分浓烈呢!这玩意儿一贴,远远看上去啊,特别像在门口贴满了春联和还有倒着放着的福字! 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剪彩的礼数,老书记和李国强两个人站在门口,把手里的锣可劲一敲。这学校啊,就正式成立咯! 来的学生在家长的带领下都排的整整齐齐,大家都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虽然有些衣服上补满了补丁,有些衣服一看就是新买的花衣裳。 但都能够看出来所有的家长都对于来学校上课这件事十分重视。 还有的直接拎着行李来的,知道这里可以寄宿孩子以后啊,恨不得赶紧把家里的混世魔王些赶紧丢出家门哩。 大家就在学校的操场进行了一些简短的开学仪式。 说是操场,其实就是一片空地,地上是黄土的痕迹,还有下过雨以后的泥泞。 轻轻一踩啊,就会泛起水花来。 进学校第一件事情就是介绍老师,殊桥和何秋露他们几个人挨个做自我介绍。 老书记第一个开口致辞,寥寥几句话,直把他自己说得老泪纵横,一想到过去那么久只有他一个老师的学校,现在忽然来了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 老书记的心啊,可别提有多开心了! 盼望着、盼望着! 日子还是能变好的! 李国强一上来就是好一套官腔,越说越激动,差点都不想下来,硬是被老书记直接一把给拽下来的。 别看何秋露平日里稳重大方,今天讲话的时候啊,紧张得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发抖。 那徐文倒是比平时看起来更加热情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整张脸上都挂着灿烂。 符明诚站到大家面前热情地背诵了一段“马克思理论”,搞得台下的乡亲们虽然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被他一句一个主席给哄得热情高涨,气氛一时之间十分热烈。 殊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被他们几个人推上去,那符明诚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地说,学生的课本都是她带来的。 台下不管认不认识她,跟她熟不熟的乡亲,都开口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那声音里带着乡音,却也淳朴直接。 家长跟他们的互动还算多,可学生却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如何有回应。 殊桥猜测,现在底下坐着的这几十个小孩啊,是学生。他们跟老师之间的关系并不熟,所以没有什么回应,也是正常的。 毕竟按照她的过往经验来说,不管当老师的人凶不凶,只要学生要面对的人是“老师”,那么与之相处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会带上一些......下意识的尊敬。 对老师保有一定的尊敬,是作为一个学生的本能。 一套流程走完以后,就是令人瞩目的分班考试环节了,每个学生的手里都发了一张纸,纸上有一些简单的题目。 题目不难,但是能够基本看出每个人的成绩和水平。 这次分班考试,可是他们几个斥巨资搞出来的。 纸张可贵了! 还要买炭笔。 李国强还在为如何让孩子们学习写作业这件事发愁呢,毕竟他们可供应不起每个学生那么大的用纸用笔量。 不过这都是后面再操心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下来,李国强已经养成了永远相信人的主观能动性,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分班考试时间半个小时。 李国强拿出他那个珍贵的、几乎从来不在外人面前使用的表打开看了一眼,卡住时间,喊了一声开始。 小孩们都在操场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只炭笔。 炭笔在黄色的纸上,能够写出粗粗的,黑色的字迹。 有的小孩正十分认真地看着试卷,也不管认不认识字,一个劲地埋头苦看。 有的小孩却正相反,估计是扫了一眼后发现什么都不知道,干脆拿着炭笔开始乱涂乱画,还得瑟地跟身边的其他小孩炫耀。 可不管如何,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纸和笔,还有书,还有知识! 这是他们过去期盼了许久都没有得到的东西。 考试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人要交卷了。 举起手来,一只手举得端端正正,笔直无比。 何秋露和殊桥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惊讶。 “这么快?”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殊桥有些期待,猜测是苏布合尔,哪知道站起来的是个她没见过的小女孩。 黝黑的脸蛋,红彤彤的苹果晒伤,两根羊角辫都快插到天上去了呢! 老书记一眼就认出了她,高兴地喊着:“小枣!小红枣!” 小红枣摇头晃脑,两个羊角辫子晃来晃去。 “书记爷爷!” “快、快把卷子拿过来看看。”老书记招呼着。 徐文上前拿了卷子,扫了一眼,面色有些惊讶。 老书记有些紧张,就连底下那么多的小孩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有些人假装还在认真做题,其实啊,耳朵比谁都竖得高!就想听个明白呢! 徐文再次看了一眼卷子,沉声说,“满分,全对。” “这孩子基础很好。”徐文赞许道。 老书记一听,脸都要笑成一朵烂菊花了,赶忙说,“那是当然的!当然的!我们小枣啊,可是当初我上课的时候,最听话的学生哩!十分勤奋刻苦,是个好苗子,好苗子啊!” 小红枣被夸得有些脸红,但是还是努力保持成熟懂事的模样,眼神里的小骄傲和得意骗不过殊桥和何秋露。 两人都觉得她有些可爱,笑着摇了摇头。 偏偏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学生也做好了题目。 殊桥看过去,那竟然就是苏布合尔! 苏布合尔把卷子交上来,站在小红枣的身边,背打得很直,像一只骄傲的小鸡。殊桥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有战斗欲的时候呢! 徐文一看,又说,“满分!又是满分!” 苏布合尔和小红枣一对视,目光之间,竟然已有刀光剑影。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会,都颇有默契地昂过头,哼了一声。 殊桥心想,这俩小姑娘,过去可能有些故事。 这未来啊,故事也许更长着呢! 第25章 上课! 分班考试一结束,他们这群老师给学生上课的事情就马上被提上了日程。 因为之前老书记教书的时候,学校根本没有什么规章制度可言,也没有什么,他们这一回,相当于从头开始打地基,建房子。 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总得慢慢地从一团乱糟糟的毛线里挑出一个线头。 第一件事就是先安置学生。 这次乡亲们报名的热情超过他们的想象,队伍排很长,乡亲们也问东问西,最后登记了名字,确定了上课意愿。 李国强挨着清点了,最后确定要来报名上课的学生竟然有六十三名。 老书记一看这个书记,哭得哇哇地。 要知道,他当时上课的时候,能来三个学生都不错了! 这六十三名中,大多数是男孩子。 殊桥和何秋露有些在意这个情况,但是也知道无可避免。 其中,一共有四十二名要住宿。 没办法,那只能把教室一体多用。 白天当授课的地方,让学生好好听讲。 晚上就把学校的桌子都挪开,给他们腾出一个位置放一些他们自带的床褥了。 条件就是这个条件。 殊桥一开始还以为有些学生和家长都不愿意,可一听还能有地方睡觉,大家都面带喜色了。 吃饭的问题,老书记十分大方地把他的媳妇儿给贡献了出来。 刘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组织县里其他较为空闲的女人,来给孩子们做饭。 殊桥跟何秋露打了个商量,觉得也不好白白占人便宜。 两个人找上李国强谈了这件事,让他还是给刘燕她们一些报酬,要实在是批不下来,她们两个自己凑一凑,也是可以的。 李国强可不好意思再让殊桥花钱了,还连带着花何秋露的钱? 支教是苦,可没有这么个倒贴法啊! 于是李国强咬着牙去打了个申请,希望多发一点粮票或者布票,总之是生活用品上的东西。 发给来帮忙做饭的刘燕,心里也好受一点。 至于班级和年纪的问题。 大家打算按照分班考试的成绩给学生们划分三个年级,一共五个老师,徐文和、符明诚、何秋露分别负责三个年级的语文,偶尔代课自然科学。 殊桥则以一己之力承包了三个年级的数学。没办法,语文她更不行。繁体字写得她人魂俱灭。 李国强则负责教历史,按照他的说法,他教完课,还得管理学校,也不轻松! 不过大家没人在意分工轻不轻松,只想着终于可以给孩子们上课了。 来这也快半个多月了,再熬一熬,一个月就过去了。 他们这群打着支教的由头来这里的人,终于真正成为了老师。 今天是孩子休整的日子,没上课,跟小孩们熟络了以后,为他们整理好了睡觉的地方,大家就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十二点,整个老书记家的小院都亮着。 殊桥实在是紧张,拉着何秋露要出去走走,一出门,就见男同志的屋子的灯也敞亮着。 殊桥偷笑,“看来大家都很紧张啊。” 何秋露推了她一把,“我看最紧张的人还是你。也不知道是谁,饭都吃不下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把人苏布小姑娘都吓到了!” “那我不是担心吗?明天可是我的第一堂课!”殊桥可没半点不好意思,“你难道不是也一直在小声地念书?提前试练呢?” 何秋露笑弯了眼,调侃她俩,“我们真是初生牛犊怕极了小猫。” 提前苏布,殊桥倒是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 她开玩笑地跟何秋露说,“你瞧瞧,苏布今天见到了小红枣以后,回来那学习的热情可实在是高涨了。” “那可不是嘛。”提到这件事,何秋露也想笑,“我看她回来就要提前看课本,预习。估计是为了明天跟小红枣一争高下呢!” 苏布会认识汉字这件事是让殊桥有些惊讶的。 但转而一想,她在刘家村待了一年,殊桥上次猛闯刘老头家的时候,也注意到他家里有些书籍。 现在细细想过来,这老刘头说不定还是个会识字的死流氓。 何秋露再看了一眼尚且亮着的灯光,又想到一件事,对着殊桥说,“桥桥,小红枣和苏布,是不是都是咱们班的?” “是啊。那可有好戏看了。”殊桥贱兮兮地想着。 她们俩个女老师,关系好,更熟悉,李国强就把她们都分到三年级去了。 教一个班。 殊桥小心眼地想着,刘国强只怕是也有几分小心思,生怕何秋露跟别的男老师走得近了些。 哼,可就算是她当何秋露的同事,也不会给李国强一丢丢趁虚而入的机会的!! ——* 第二天,殊桥的数学课排在上午第一节 。 她打头阵,何秋露知道她要去教室,握紧了拳头让她加油。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赴战场呢! 殊桥硬是在那土墙外面站了好一会,深呼吸了几次,才踏进大门。 一进屋,她就被震撼到了。 她的这一生,不,加上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双清澈的眼睛。 昨天报名的时候没有看清楚,远远的,只能看见一张张小脸。 现在就这样一个教室的距离,殊桥能够看清楚他们所有人的眼眸,胜过峡谷间的涧泉,全都是水灵灵的一片。 殊桥忍不住想,上天把西北的雨露收走,是因为这里的孩子的眼眸,比天空还要纯净吗? 她站在原地,被纯真所洗礼。 这一个瞬间,她感觉她即将得到的东西,比她所付出的,还要多出许多倍。 他们有的人穿着合身的,干净的衣服。 有的人在教室的地上睡了一晚上,虽然有床褥,却还是有些灰扑扑了。 有些人的衣服甚至是不合身的,大大宽宽,脚上的布鞋还破了口。 她刚走进门,还没说话,孩子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那些眼光有的好奇、有的期待、有的羞涩、有些还透露出一种调皮的气息。 可不管如何他们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对知识的渴望,那坐在椅子上的脊背直直的,只是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 有个男孩因为被殊桥看了一眼手臂,当即停下了手上玩石板的动作,吓了一跳,偷偷看殊桥的脸色。 苏布合尔和小红枣竟然还是同桌,也不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是谁安排的。 两个女孩一个比一个坐得端正,仿佛在竞争。 殊桥清了一下嗓子,走到讲桌后,笑着说,“同学们好!” 小红枣嗓子一扯,马上回应道,“老师好!” 苏布合尔不甘示弱,也赶忙回了一声老师好。剩下的同学反应过来,跟着齐呼而起。 一时之间,殊桥竟然有点体会到当年齐天大圣盘踞山头的快乐。 她收回自己的遐思,开口自我介绍,“我姓殊,叫殊桥。” 她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字样。 一笔一画。 “大家可以叫我殊老师。我负责教大家的算术,也就是数学。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大家能够在课堂上好好相处,好好配合,大家一起把这门课学好,学精!” “大家说,好不好?” 就光是这段话,殊桥自己昨天就偷偷演练了好几次,腹稿打了无数遍。 她本来还有点害怕冷场,哪知道她这么普普通通的开场白,都赢得了云县的孩子们的热情回应。 “好!” “当然好!” 还有调皮的小男孩,高兴地直蹬脚呢! 殊桥松了口气,在孩子们的配合和鼓励下,觉得心里的压力放松了许多。 因为这是三年级,所以到这里的孩子许多都是认识数字的。 但是殊桥在课堂的开始,还是教大家过了一遍数字。 从一到十,带着小孩们朗读了好几次。 第一阶段的学习目标是认识1-100以内的所有数字。 再往后,便是更大的数字了。 殊桥领着他们过了好几次,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站在讲台上,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她的老师对于纪律要求这么严格。 因为处在老师的位置上,往台下一看,稍微一丁点动静就能够引人注目了。 那小男孩甚至都开始坐在位置上扣脚皮啦!! 目光炯炯地看着讲台,但是两只手却在桌下行不轨之事。 不行! 殊桥不允许! 她放下粉笔,咳嗽了两声,摆起严肃的面孔, “同学们,老师有件事想要提前说一下。” “我希望在我的课堂上有一个规矩。” 一听到规矩两个字,见着殊桥那一张严肃的脸,大家都有点害怕了。 “老师,什么规矩呀?”小红枣有点慌。 殊桥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严肃把这群小孩吓坏了,但她想到自己小时候老师的态度,于是还是绷住了脸,说,“从现在开始,我希望大家上课的时候,都把手放在桌面上。” 殊桥自己把手搭起来,做了个示范。 “像这样。” “以后老师说这个口号,你们就要这么做。” “小手手,放桌上。”殊桥清亮的声音响起,她带着小孩们做动作。“小眼睛,看老师。” “老师说前半句,你们接后半句,好吗?” 小孩觉得新奇,连连点头。 殊桥暂时松了口气,却听到有个男孩大大咧咧地问,“老师!那我脚怎么办啊?” ......? 殊桥沉默了。 她当学生的时候,也没听过老师说过跟脚有关的口号啊。 殊桥一抬眼,看见那个男孩,又看见他的姿势。 一个小学生,坐得跟个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正在认真地,抠脚? 嗯。 殊桥有了灵感。 她微微一笑,说:“小脚脚,别乱抠。” 好好学习,从不抠脚开始。 第26章 胡霄。 上课已经有三天,殊桥跟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课后跟何秋露她们聊天的时候,一听他们说的话,殊桥才想起来,原来她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让孩子们做自我介绍,互相熟悉。 虽然三天下来,小三班的人虽然都已经“互通有无”,彼此了解,但殊桥总觉得,自我介绍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 于是第四天去上课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学生们做自我介绍。 本来以为这么做会让小孩有些害羞,但没想到大家都跃跃欲试,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内容。 看着一群小朋友对着自己将说自己的梦想,殊桥忍不住想到自己小时候,老师问到有什么梦醒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说,自己以后想当个科学家。 但是很显然,科学家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她也毫无意外地走向了偏离梦想的道路。 但现在看着孩子们的表达,殊桥忍不住觉得,她们说得每句话未来都会成为种子,长出树苗来。 一切都是有可能存在的。 原本以为上课这件事是不拿手的,她做不好的,哪知道她还颇为受学生的欢迎。 殊桥自我调侃道,或许孩子们欢迎的不是她,而是太渴望老师的出现了。 他们这几个支教老师,在学校里勤勤恳恳,平日里也没闲着,除了要考虑学校的事情,还要帮着老书记想如何让整个村子都振兴起来。 徐文和符明诚还是老吵架,有的时候殊桥看着他俩吵得面红耳赤,都觉得好笑。 你可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有的时候能因为这些事情吵起来呀。 两人常常吵得屋顶都快被掀翻了,徐文手一抬,符明诚就害怕要被揍,脖子一缩,什么话也不说了。 一开始何秋露还担心他俩真的有什么矛盾,但是久了,便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偶尔竟然也可以放松心情,跟殊桥一起看戏了。 小红枣跟苏布合尔简直就像是他俩的另外一种翻版,不过比之他们,小女孩可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两个人一开始只是在学习成绩上争锋相对,你来我往。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演变成了争夺“谁才是殊桥殊老师最喜欢的小朋友”这件事。 那怎么能争出个所以然呢,于是乎两个小朋友开始“献殷勤”。 殊老师说的话要听,殊老师让学的东西要学好。 殊桥也看在眼里,一碗水端平。 夸了苏布合尔聪明,就会夸小红枣也不差,人也很勤奋。 夸了小红枣知识掌握得很好,就会夸苏布合尔交上来的作业正确率也很高。 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就如同形成了某种良性竞争。 甚至有的时候有一种一致对外的默契。 比如班上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想要违背殊老师的要求去干一些坏事情,她们两个就会像小小督察员一样,也像是小老师一样,义正言辞地阻止他们。 殊桥乐得自在。 她竟然也在这穷山破水的地方,找到了一点点真实的快乐。 今天是吉萨合尔来帮忙上体育课的日子,小朋友都被叫到泥地操场上去了,大家看着这个大哥哥,有些人是和他分外熟悉的。 比如苏布合尔。 还有一些人,也是认识他的。 因为他总是牵着羊群,从县城的小道上经过。 吉萨合尔一开始有些放不开,也不知道体育课到底要教什么。 他这一身强健的体魄和有力气的身体,都不是上课换来的呀! 但是殊桥坚决相信未来的世界里课程中有体育课,虽然这个体育课总是被数学老师以各种方式强制性修改霸占,但!体育课终归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所以,她也要让云县的孩子们拥有一节体育课! 吉萨合尔是正式的体育老师,殊桥就是旁边的助理。 这是云县中心小学的第一节 体育课,别的老师也都来围观了。 这下,搞得不仅仅是吉萨合尔紧张,就连殊桥也很紧张。 搞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有点像未来老师上公开课的感觉。 可是紧张归紧张,这课程还是要上的。 还好吉萨合尔和殊桥一早就有所准备。 两个人上课第一件事就是让吉萨合尔做自我介绍,然后在殊桥教授的秘方下,开始了稍息立正站好列队等一系列操作。这还没完呢!殊桥觉得第一次就让孩子们跑八百米肯定是不行的,一是学校太小,而是八百米对这群小孩子当然也算不得什么。 有些人可是没住校要走十多里山路来上学的呢! 而且没活动开就让别人跑八百米,可没有这么个上课的道理。 殊桥也想整个雄鹰起飞什么的,但是实在是,时过境迁,她除了记得全国第x套广播体操以外,就记得一个雏鹰起飞了。 总不能整个广播体操都在做雏鹰起飞的动作吧? 这也不现实啊! 于是殊桥苦想了一个下午,想出来要做一些简单但是看上去略显无聊的体育运动。 比如,原地高抬腿。 比如,假装在跳绳。 殊桥想出来的唯一一个好玩一点的体育运动,就是“开锁”。 开锁,顾名思义,是解开一个锁的意思。 所谓解锁,就是一群人手拉手然后绕成一个看似不可能解开的结。 然后在保持手不松开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方式让结解开,最后回归到一个初始的状态——即每个人都手拉手,没有松开,但是也没有结的时刻。 大家都觉得很热闹,就连老师们都有跃跃欲试,参加了起来。 热身运动结束以后,殊桥自己都快累如耕田的老牛了,孩子们还是一副十分激动的模样,仍旧是兴致盎然,满目期待地看着殊桥。 “不行了。”殊桥累得喘气,“真不行了。” 吉萨合尔还有些担心地问她,“殊老师,你还好吗?” 小红枣可得瑟了,摇头晃脑地说,“殊老师!你需要加强锻炼!” 眼看周围的人都在笑她,殊桥也实在是动不了了。 腿就像是灌了铅。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连地上都是黄土泥灰都不在乎了。 大家都笑起来,开始玩游戏。 大家玩了一次开锁的游戏以后,有些人就上头了,吵着闹着还要再玩一次。 哪知道天空上忽然凝聚过来几朵乌云,像是商量好的,要开一场云朵的聚会一般,跑到这些学生和老师的头上,从上往下挤压。 黑色一时之间笼罩过来,且越来越浓郁,殊桥担心地看着天空,一回头却发现,吉萨合尔以及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表情。 殊桥本想让大家躲雨,哪知道在大雨刺破云层倾覆而下的时刻,孩子们都高兴地快跳起来了。他们拍手叫好,十分欢乐。 “太好了!来雨了!” 在殊桥诧异的目光里,孩子们却由衷地高兴了。 一听吉萨合尔的解释,殊桥才知道。 云县啊,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大家畅快地在雨里玩乐了一番,今天的体育课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李国强对于殊桥的这一出体育课感到很满意,表示要向外推广。 殊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心里知道,她都是借用了后人的智慧。 一转眼,一个月快过去了。 殊桥这天去城里进一些粉笔,哪知道却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胡霄。 胡霄见到她的时候,显然也很震惊。 没想到两个人会就在这里相遇。 殊桥下意识要走,她可不觉得在任务完成以后再遇到任务对象有什么惊喜。 可是胡霄却快步上前,和她打招呼。 “殊桥!” 他唤她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胡霄问,跟殊桥的反应不同,他显然有些惊喜,“我还以为你在沪都!我去找人打听,有人说你去支教了。但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地方。我们居然见到了!” 殊桥看着胡霄,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么多话。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胡霄还是一个沉默安静的学术男。 胡霄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咳嗽两声,没再多说什么。 殊桥看着他,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不对。 “你怎么到西北来了。” 提起这件事,胡霄就有些自豪和激动。 “国家让我来跟着教授老师们一起做研究,我们要做自己的原-子-弹了!” 对于这件事,殊桥还算是有些印象。 虽然对于□□具体研发的时间不清楚,但是不妨碍她对这件事有个大概的印象。 可是,□□研发的地方在这里吗? 胡霄仿佛是看出了殊桥的疑惑,解释道,“苏方的人认为这边有一些铀矿,所以派人过来进行勘测开采活动。我就是这个小分队的成员。” 殊桥点了点头,算是听明白了。 “你加油呀。”她对着胡霄说。 在她的印象里,五十年代的那一次爆炸,不是一次单纯的成功。它向世界证明了,遥远的东方的那条龙,已经挺直了脊梁。重新站了起来。 殊桥想着,她下周上课的时候,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孩子们。 但她又怕这是保密消息,于是沉思一番,还是决定谁也不讲。 胡霄又拉着殊桥扯闲篇,两人聊了一会,才分道扬镳。 哪知道回到县里,殊桥又见到了胡霄。 第27章 终结。 见到胡霄,殊桥的心情无疑是有些惊讶的,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呢?然而很快她的困惑就被老村长给解开了。 原来由胡霄跟随的挖矿小队里的苏方专业人员,检测到云县附近的荒野上有矿脉存在的可能。一向在地质队里说一不二的苏方人士,要求马上前往云县动工。 可事实上,他们随行的人员并不足以开工,所以想要聘请县城内部的村民们帮忙一起参与到挖矿的工作中来。 显而易见的是,大家对于这件事都十分乐见其成,这就相当于把金子捧到他们面前啊! 郧县这么多年都苦于没有一个求财发展的道路,但现在胡霄的到来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他们的县城脚底下有矿,矿就是金子,金子就是钱,钱就能换来粮食。 在一群蜂拥而上的人之中,殊桥却显得很冷静。虽然她不学无术,但她起码知道这种用来制造□□的矿物质必然是含有辐射危害的。 或许现在一时之间是个赚钱的好办法,但长此以往一定会给整个县城带来一些健康上的危害。她看着胡霄知道现在并不是当着所有人面去谈论这件事的最好的时机,于是她隐忍住了疑惑,决定等下私下找胡霄聊聊。 但让殊桥意外的是,挖矿这件事一来,竟然动摇了家长们让孩子上学的心情。 在他们看来,上学也是为了以后能够读书找工作赚钱,现在就有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让孩子们放弃读书来跟着他们一起挖矿呢? 尽管所有的支教老师都想阻止这件事情,但是随着挖矿队伍的越来越壮大,挖矿事情逐渐提上日程,越来越多的家长来找学校办理退学。 上课这件事情当然是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的。家长毕竟是孩子们的监护人,他们这些从外乡异地赶来的支教老师其实是算说不上话的那种状况。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为此而感到焦虑。 徐文是第一个发火的。 在会议室里,他猛地一拍桌看向李国强。 徐文质问李国强:“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去挖矿吗?他们就这样不学习了吗?李国强同志,我想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少年强则国强,读书才能让华夏崛起。” 一向都和徐文站在对立面的符明诚此时此刻竟然同意了徐文的说辞,他和徐文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符明诚痛斥道,“没错!李队长!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改变孩子们的命运!让他们有书读!现在如果学生都走了,没人读书了,还要我们这些支教老师做什么!” 两厢争持之下,李国强却也显得很憔悴。 他说,“挖矿也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事情,家长们会这么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的。” 大家彼此看看,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怪不得李国强,只是他这副温温吞吞的模样,总是惹人生气的。 殊桥正拼命想着办法,她想和胡霄谈一谈,哪知道有个人就率先行动了。 何秋露竟然要下矿井去劝说孩子们回来读书! 殊桥第一个反对她,甚至拿出了那个两人打赌的赌约作为某一种“要挟”。 “秋露姐,别去。”殊桥害怕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何秋露却显得很冷静,“不,桥桥,我必须去。我要以身作则,让他们看到我们想让孩子们继续读书的决心。” “挖矿是国家大事,可教育也是!” “孩子们需要读书,需要学习,这云县有那么多的好苗子,绝不能折在了矿井里!” 殊桥觉得此刻的何秋露正在发光,她的身上有一种坚定的,不可被闪躲的魄力。 而那种魄力,来自于一种勇往无前不放弃的信念。 这信念里是至善,也是一种牺牲自我的勇气。 殊桥一时被震撼到。 她说,“秋露,我跟你一起。” 何秋露却拒绝了她。 她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马上就要出发了,” “下一次吧。现在你可赶不上。” 既然没办法劝动何秋露,殊桥便去询问胡霄。 按照现在的条件下矿井,别说是有防辐射的装备了。 估计连一个安全头盔都很难有! 胡霄对于这种情况也显得无可奈何。 他告诉殊桥,这些问题和困难,也是他们考虑过的。 但是不能因为有问题和困难!就不去推进! □□的建造,是一个国家的强盛的标志! 弱国无外交,这不正是他们这一批次人在国外体会和领悟到的吗? 就连回国这件事都处处掣肘,更别提其余的事情了。 只有拥有了强大武器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而正是拥有了强大的武器,才能够挺直腰板,站在世界的面前,大声地告诉别人,这里是华夏! 殊桥知道这是无可奈何。 她的一颗心被分成两半,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她的私情。 殊桥恳求胡霄开个小道,让她跟何秋露一道下去。 但胡霄很不愿意。 殊桥别无法他,只好跟着苏布合尔目送着她离开。 挖矿不是一天的事情,他们这些留在学校的人,必须一边进行着课程的教授,一边等着有消息传来。 殊桥每一天都在担心,以至于系统提醒她试用期到了,她也毫不犹豫地续了时间。 殊桥想,她总是要等到何秋露回来的。 她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像是一片漂泊的叶子,毫无归处。但是在遇到苏布合尔和何秋露以后,她就像是忽然生出了根,扎在地上,发芽,茁壮,从此不依不饶,有了自己的坚定。 后来有一天,殊桥终于听到了何秋露的消息。 他们回来了! 殊桥拉着何秋露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直到确定她毫无大碍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何秋露开心地告诉她,“桥桥,我去这一趟是有价值的。已经有三个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回来了!他们也看到了,矿洞是苦的,就算一直挖下去,对身体也不好。我相信,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回来的!” 殊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拉着她,一个劲地看着何秋露。 “秋露姐,你的皮肤——” 何秋露以前算不上白皙,但好歹是光滑的。 现在去了一趟矿洞,脸上都是皲裂的痕迹,皱褶满布。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殊桥相信,只要再慢慢调养,何秋露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何秋露偏偏就不是一个愿意闲散的人,一回学校,就忙不迭地加入到了教书的队伍中。 李国强替她代了三年级的语文课,但孩子们见到她回来,都很是想念她。 一口一个何老师地叫着,十分亲密。 何秋露的脸上绽放出了一种淳朴却温柔的笑意。 “嗯,何老师回来了。带着其他同学回来了。” 殊桥本以为何秋露的身体能够渐渐好转,哪知道接下里十天,她的身体状况急转而下。 竟然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程度。 请来的医生都说是矿病,治不了。 这件事吓坏了家长们,还有良心的,忙把小孩送了回来。 成年人抗造,小孩可不一定啊! 殊桥甚至和他们都怀有一样的想法,直到她祈求系统帮忙的时候,得到一个冰冷的答复。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她自己。 ——当初一行人刚刚到云县,在沙尘暴袭来的时刻,何秋露被虫咬了。 按照系统的科学说法,何秋露是被蜱虫咬的。 因为带有疟疾病毒,侵入五脏六腑,最终导致器官衰竭而死。 殊桥几乎想要跪在地上祈求系统使用万能驱虫药帮忙,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冷冰冰的电子音。 万能驱虫丸可以解除一切虫子的负面效果。 这是当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物品使用介绍上的。 殊桥看见了。 只是她觉得没必要使用。 现在已经过了药效可以发挥的时间,吃再多的万能驱虫丸,也不过是徒劳。 何秋露的离开似乎成了一种注定。 而殊桥确信,自己将会一生活在内疚的阴影当中。 原来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足够撼动整个世界。 她如果能够回到那个瞬间,回到那个时刻,去改变这一切—— 就在殊桥认为自己痴心妄想的时候,系统发出了提示音。 【宿主殊桥已激活忏悔副本。】 【为了完成和弥补宿主的过错,本系统特别开发新的世界,供宿主体验。】 【根据大数据计算,何秋露如果活下来,她将直接改变一亿三千万四千五百一十二人的命运。这其中包括了从大山中走出去的未来的物理学家,新兴科技公司老板,甚至特战队员。】 【这就是教育的力量。】 【宿主殊桥如需拯救何秋露,需达到相同人数,才能够穿越时光,回到过去。】 【请问宿主愿意接受挑战吗?】 殊桥很冷静。 她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是,我愿意。】 接下来的一生,她都会践行何秋露的想法,用自己的行动,替她,也替自己,去改变这个世界,让祖国变得更好。 然后,偿还她的性命。 弥补,自我的内疚。 第28章 《暗战》 【正在传送中】 【宿主-殊桥,现已抵达《暗战》剧本】 于一片虚空之中,殊桥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些白色,和一些数据线。 电流涌动,她仿佛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殊桥的大脑还来不及思考,系统的提示就继续进行了。 【本世界为虚构世界,夏国1971年,国内党派之争风起云涌。敌国蠢蠢欲动给,四面受敌,危机四伏。】 【本次任务为特殊任务,故清楚宿主一切额外帮助扶持,请宿主靠自身力量,改变结局。】 殊桥很冷静地听完系统的提示,询问,【所以我的任务是什么?】 【夏国荣党隐蔽战线卓越领导人之一,盛恩才。将会在三年后的今天因属下背叛而被暗杀。 【请宿主阻止该结局发生,改变历史轨迹。】 殊桥一时有些震惊。 【系统,你高估我了吧。】她自嘲道。 【我去拯救这样的人?我什么都不会,更没有惊天的才华和能力,也不是什么神枪手或者武学传承人,你让我怎么拯救?】 【我倒是能替他挡挡子弹。】 系统沉默了一会,说,【宿主,你想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殊桥从系统的冷静理智直白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很多丝的嘲讽。 【以你的能力,在没有金手指的前提下,失去我的帮助,你甚至都不可能见到盛恩才本人。】 【?】 谢谢,你说得很对,但是没必要。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系统说,【你做好普通人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 【至于如何逆转。】 【宿主,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任务。】 【?】 系统,你倒是越来越嚣张。 殊桥微微一笑。 【我谢谢你。】 系统也微微一笑,【嗯嗯,不用谢。】 【宿主,你只要记住,他是因什么而死,或许,你就能找到线索。】 系统或许还是不忍心,告诉了殊桥。 殊桥翻看她和系统的对话,顺着他的提示,找到了线索。 关键词有两个。 “隐蔽战线。” “属下背叛。” ——情报谍战。 而她应该要在三年内打入情报机构,及时阻止可能发生的事故。 系统提供不能帮助,但是还可以提供一些基础信息。 现在全国地下组织的集中点,在洛城。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前往洛城。 - 得到了确切的任务要求以后,殊桥便开始着手整理现在的状态。 她,殊桥,云县大学生。 父母打算让她结婚,但她还在抵抗这件事。 云县——? 殊桥一看这两个字,心中忽然一怔。 这只是巧合吗? 殊桥不确定,但她很快知道了答案。 1971年,夏国云县,竟然犹如华国的翻版。 但这的确是两个世界。 从长辈的口中,殊桥得知,云县过去是个有名的贫困县,但是因为五十年代来了一批支援救助的老师们,这些支教老师的无私奉献改变了云县的孩子们,也改变了云县的未来。 他们为云县带来了知识,带来了眼见,带来了世界。 事实上,当年西北的□□建设没有为云县带来富裕。 苏方的专业人士认为这里有大量的铀矿,但事实上,他们苦苦挖掘之后,一无所获。 梦寐以求的金子并没有出现,云县或许就是没有一夜暴富的命途。 但他们忽略了,一直愿意扎根在这里的支教老师,才是真正的金子。 不! 他们拥有点石成金的魔法! 执教或许不是一件会马上见效的事情,但是这是一件持之以恒,细水长流的事情。 殊桥迫不及待地去见了依旧扎根在这的支教老师,但意料之中的,她没有见到熟悉的人。 只是她从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看到了熟悉的眼神。 一种坚定。 一种不屈。 和一种理想。 这件事不经让殊桥觉得,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云县也会发展很好。 如果——何秋露活下来,就更好了。 殊桥跟老师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殊桥”也是这一批支教的受益者,她靠读书改变了命运。 别的孩子也一样。 而这么多被改变的命运放在一起,改变的就是整个县城的命运。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 一个国家的命运,大概也是从一个蝴蝶的觉醒开始。 殊桥收拢了心思,回了家。 从老师家里回她家,得走快半个小时。 云县变大了! 家中,父母正在为她的婚事吵得不可开交。 “要我说!李家那个儿子就是最好的!人家也是小学毕业的,家中的猪都好多头!”她妈扯着一个嗓子,冲着正在耕地的男人大喊。 男人甩下手里的锄头,“猪怎么了!猪有我闺女金贵?” “李家村那么远!你舍得啊!”男人暴躁起来。 殊桥眨了眨眼,在两人就差没动手的时候,喊了一声,“爸、妈。” 俩父母一下歇了气,虽然人没什么文化,但是好歹也知道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大吵。 殊桥妈脸上挤出笑容来。 “回了啊?快来吃饭!” 现在的云县可不是只有红薯和树皮渣渣了。 现在的云县,搞种植小茴香,大家都有收入了! 家家户户都吃得上面了! 殊桥看着面前香喷喷的一碗面皮,心中一暖。 她看到的不止是这一碗面皮,还看到了无数人的努力。 因为去过那个世界五十年代的云县,所以才会在见到了这个世界七十年代的云县以后,十分怅惘,又觉得感动。 真正去做过以后才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改变世界。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是你付出了以后,就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殊桥又想起何秋露来,于是又免不得想到任务。 一下就坚定了自己的心情。 “爸、妈,我想去洛城。” 父母大惊失色,纷纷询问,“娃娃,怎么忽然这么想?” “洛城?那也太远了吧?” “我听人说,可不太平呢!上头打架,我们这些小百姓啊,可不要去触那个眉头了!” 两人轮番相劝,但是殊桥却很坚定。 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理由。 真切地来到这个世界,她才明白,原来上一个任务并不是让她去支教,而她才是那个被支教的人。 她被同伴们的光辉所指引,也被血淋淋的现实教会了做人。 “我要去。”殊桥斩钉截铁地说,“爸、妈,我不甘心待在这个小山村里。小县城里。” “我留在云县,我能干什么?当老师?” 殊桥意气风发地说,“我想去做更多的事情!” “我是个大学生!我要对得起祖国对我的培养!” “那你生孩子,嫁人呢?”妈妈着急地问。 还没等殊桥反驳,爸爸就着急了,“现在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思想!?”爸爸转头对殊桥说,“去洛城可以,爸爸支持你!” 眼看家里的局势偏倒,殊桥和爸爸以二胜一的优势赢过了妈妈。 妈妈别无他法,也只好一边嘴上叨叨,手里却勤快地收拾东西了。 小小的一个屋子,殊桥看啊,这位妈妈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到她的行李箱里! 后来,当殊桥背着老沉的包准备出发的时候,都忍不住沉默了。 苍天啊,难道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吗? 后来一问才知道,她妈本来没给她塞那么多东西,但是他爸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东西没带。老是觉得出门在外,家里的这个也用得着,那个也用得着,于是干脆一股脑地放进了殊桥的行李里。 嗯。 原来,父爱如山也是真的! 踏上前往洛城的绿皮火车的时候,殊桥还有点怅惘。 时过境迁。 当初她坐上绿皮火车前往云县的时候,满心的不愿意。 现在她坐上绿皮火车离开云县的时候,尽管她知道此云县非彼云县,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不舍。 但她知道,她必须踏上前行的道路。 而终有一天,起点就会是她的归途。 ——* 洛城是个大城市,跟云县不同,它设施齐全,工作机会更多。 殊桥像是万千进城打工的人一样,在这里寻找着未来。 只是她寻找的,是解决任务的未来。 殊桥一下车就被这种热闹给包裹了,她甚至忽然开始想起许久没有想起的多年后的沪都。 嗯。 她好久没有回家了。 也不知道父母如何。 他们大概都以为她已经离开人世了吧?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她的去向。 殊桥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个住所,然后开始寻找工作。 按照她的想法,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就跑去找到一个地下组织说我要加入你们,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四海生平的景象之下,必然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暗战。 涌动着危机。 敌国还在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拉响战争的号角。 事变一旦发生,如今眼前的祥和景象就会消失不见。 系统说得没错。 她的确是个普通人。 但是何秋露未曾不是个普通人? 她要向她靠近,向她学习。 靠近得第一步——确定一个落脚的地方,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第29章 《暗战》 洛城找工作不简单,但是因为殊桥是大学生的原因,所以也不算困难。 挑来挑去,殊桥还是选定了一家出版社。 一是因为她过去跟文字打交道最多,二是因为她直觉性地感知到,出版社有搞头啊! 那过去的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拍的? 什么书店啊,出版社啊! 就是秘密接头的专属地点。 殊桥满心欢喜地等着去出版社上班,哪知道等着她的就是每天繁琐且普通的工作。 她们出版社的编辑是个性子非常强的女人。 殊桥每天觉得自己活得像《穿prada的女魔头》年代出版社版。 她经常要接手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陈主编还是个很挑剔的人,经常对她倒水的温度和茶的味道进行批评,于是好好的一杯茶,硬是要来来回回倒好几次才会好。 她还不能生气,因为殊桥总觉得她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失去了系统的人物角色辅助提示,她就像是一个双眼失明的盲人,完全不知道身边的哪个人会牵动世界线的发展。 就像是当初刚刚遇到胡霄他们一样。 谁能知道,当初她到那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也成为了给他带来离开世界的信息的使者。 陈主编除了做一些老是被殊桥认为是挑剔的事情以外,还最喜欢让她干一些整理资料的事情。 出版社成立好些年,许多堆积的尘封的资料都被丢在一个柜子里的。 陈主编最爱给殊桥一个时间点,让她去那一堆资料吃灰。 吃灰的同时还要把既定时间点的那本书给找出来。 第一次找的时候,把殊桥弄得头晕脑胀的。 一呼吸都是灰尘的旧味的感觉并不好受。 咳嗽的时候感觉肺都要直接从嗓子里挤出来了。 后来她找了个布给自己遮住,然后每天下班过来就收拾东西。 按照过去对图书馆的判断经验,殊桥选择把这些资料都整理一遍。 这样偷偷做好准备后,再面对陈主编的刁难,殊桥就觉得轻松多了。 殊桥每天都盼着一觉醒来被组织发觉的美梦,空了也到处乱转,但是她实在是没有任何门路可以找到组织相关的人,于是也没有可以引荐的可能。 等着久了,殊桥的心态从焦虑变成了躺平。 她追不到月亮,不如让月亮来追她。 反正她猜测,系统就算真的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这个世界里三年就是浪费时间,什么主线相关的事情都没做。 事实上,殊桥猜测得不错。 那个每天都被她念叨着说是女魔头的陈主编,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组织推荐人。 酒楼某处,身着精致的女人正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讲话。 两个人的桌上摆着一道西餐,杯中的红酒滚动闪耀。 “所以,找到合适的人了?”男人问。 舞台上的女人唱着歌,靡靡之音,摇曳身姿,裙摆挥动的模样,透露着宛转风情。 “算也不算。” 陈主编轻笑了一声,“有点想法,但是还不清楚。” 两人似乎在打着哑谜。 “为何这么说?” “来历身份摸清楚了?”男人问。 陈主编点了点头,“干净人家,云县来的。长相气质不错。” “性格呢?” 男人问。 一提这件事,陈主编就想笑。 “偶尔有些跳脱,但也算能忍辱负重。” “有些小心思,也有些小聪明。” “听上去倒不是很合适。”男人如此评价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状况,身在黑暗,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的。如果性子太过跳脱,不够细心谨慎,总是会耽误大事。” 陈主编却和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性子跳脱未尝不可,起码大家都有如你一样的想法,这样正好不是给了她掩护?有些子事情,演出来的必然不如真的真。她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自然不用再去演。最关键的是,我觉得她有沉下来的潜力。我们出版社荒废了好久的储物间,她为了少受我一点折磨,居然一点一点都整理好了。”一提到这,陈主编就想笑,“我趁她不在的时候去看过,排列整齐,名目清晰。胆大心细。” “哦?”男人来了兴趣,“她是如何排列整理的?” “也不是我们一贯爱用的方式,既不是用时间,也不是用书名。”陈主编笑了笑,“她竟然是靠我前几次让她拿的书的规律排的。也算是我的纰漏,一时之间没注意到,自己随口而出的数字,竟然有规律。她找到了规律,这么排布以后,都无须我去找她麻烦了,她自己都知道如何拿,拿哪本了。” 男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你要是觉得此人可用,我们也可以一试。” 陈主编赞同地点了点头,“先试试。如果对方无此意愿,也不必如何。我观察她这段时间,的确看不出来她的政治想法。我觉得这件事还要再斟酌一下。” “嗯,先试上一试。” -------* 殊桥觉得最近很清闲。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捧着一本书,翻看阅读,寻找资料,用以佐助他们出版社新杂志的诞生,顺便跟一些颇有脾气的作者扯皮。今天这个人上门来质问为什么登载了另外一个人的诗歌没有登载他的,明天那个大爷上门来投稿,说他自己是文曲星转世,要让杂志社收了他的稿子。 殊桥倒是觉得好玩,但是她根本没有收稿子的权利。 所以大爷每次来的时候,也只能跟他唠嗑唠嗑两句,把人好言相劝回去。 殊桥一想到未来那种被卖保险的人骗钱的老年人,就觉得能跟大爷多说几句话就多说几句话。 保不齐别人也是图这个,才天天举着几张纸,上出版社来投稿了? 这天殊桥正等着大爷上门,哪知道有个年轻人却来了。给了份稿子,殊桥一看,就知道那稿子是陈主编之前预定下来的,不需要她过,只需要她充当一个转接站点。 陈主编出差去外地考察,她作为陈主编的小助理,负责把稿子收到合适的位置。 起初,殊桥没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眼中。 可在一群穿着黑衣的人闯进来的时候,殊桥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找什么?” 慌乱之中,别的人都仓皇逃离,或尖叫着逃跑,或颤颤巍巍地留下,蹲在原处,不敢有所动作。 唯有殊桥,冷静地从位置上起身,看着他们,问出话语。 黑衣男人凶神恶煞,脸上还有一道疤痕。 “东西呢?交出来?” 男人手中的枪明晃晃,带着黑色的暗气质。 殊桥一下想到了她之前用过的那把沙漠,倒是看上去比这把枪厉害多了。 “什么东西?” 殊桥问。 男人似乎懒得跟她多话,招呼手下开始狂躁地翻动着屋子里的东西。书架被推倒在地,书籍都散落着到处都是,墨水晕染黑了这个世界上。 但很显然,他们还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枪口靠得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可控制的威压。 “东西呢?”男人狠狠地问。 殊桥掌心出汗,但是面上不显。 她现在唯一想要弄明白的就是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他们在找一份稿件,稿件里有至关重要的文件。 殊桥误认为这是系统在帮忙。 在这声音离开之后,男人也开口说出了这番话。 “我们要的书呢?”他问身边的手下。 手下摇了摇头,表示连个边边角角都没看见这本书。 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我明明看到他送进来的!得到的线报也是如此。” ——很好。 殊桥已经从这只言片语之间猜测出来了,她算是无意识地触发了什么任务。 这一切的行动都可能和秘密组织有关系。 这或许就是她的敲门砖。 殊桥敛眸,哑然道,“你们要找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殊桥无所谓地说,“你先放他们出去,我就带你过去。” 以目光作为交织的武器,彼此之间衡量打探,确定对方的态度。 紧紧胶着之后,男人朝着手下点了点头,算作是暗示。 周围的人一涌而出,只留下殊桥一个人。 男人持着枪,“人出去了,东西在哪?” 殊桥看着男人,微微一笑,“稍等。” 她的手却早就把那一本投稿信封塞到了自己的衣裙下。 转身走动的时候,悄悄地藏进了内包中。 她引着他们去了一个房间,“就这里了,我今天收到了稿件,好像就放在这个架子上的了。” “具体放哪里?”男人压低声音问。 殊桥苦恼地说,“我一天收这么多稿件,实在是记不清楚了。不如我来帮你们找找看?” 此话一出,男人却拒绝了。 他招呼手下进去搜查,殊桥看着此情此景,仍旧在赌。 她手无缚鸡之力,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们把人放出去,无非就是希望如果真的有人把这个出版社当作是接头地点的话,能够看出来,现在,一切都危在旦夕! 第30章 《暗战》 殊桥被抓了起来。 男人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情绪,直接用麻绳把她五花大绑,嘴巴上塞了东西,往麻袋里一套,再捆好封口的地方。就跟抬面袋一样,把她直接扛在肩膀上,人给扛了出来。 殊桥整个人就跟做过山车一样,颠三倒四,分不清方向。 胃里的东西来回搅动了好几回,有很强烈的呕吐的冲动。 被带走的时候,殊桥想的是,要是这辈子的命就到这里了,那她也没办法了。 事在人为,但是成事看天。 但是被以这种非人的待遇带走,殊桥只想再重头再来一次,起码要求别用这种姿势扛她。 五脏六腑都要被扛出来了! 不知道到了哪里,那些人把她往地上一丢,屁股疼得要命,嘴里的东西被殊桥噗地一下吐了出来。 敌不动,我不动。 她按兵不动,用耳朵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毕竟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紧接着,有人踹了她一脚,她在地上根本坐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那人问她:“东西呢?” 殊桥咬着牙,没说话。 一是东西她真不知道在哪里,二是她现在不想说话。 对方似乎看出她想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做对抗,于是毫不留情地又踹了一脚,再次问她。 殊桥死死咬着牙,还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后面对方似乎也觉得这么折磨她没用,隔着布袋商量着一些吓人的事情。 比如要对她动用一些非人的刑法,什么拔掉指甲啊,用火炭烫伤啊,总之有的没的,听上去很惊悚。 还说要把她关起来。 殊桥安静地听他们讨论了好一会,最后发现他们决定给她换个地方。 于是麻袋又被扛了起来,似乎要带去其他的地方。 殊桥都做好了被带去一个慌乱脏脏不干不净的地方被关在小黑屋里严刑拷打,接受那些她听过或者没有听过的刑罚的惩罚,哪知道眼罩一掀开,看见的正是陈主编似笑非笑的双眼。 阿? 这..... 搞什么啊?无间道吗? 陈主编看着她,双眸带笑。 “很惊讶?” 殊桥老实地说,“是有点,但没有很多。” 陈主编挑眉,“你倒是挺敏锐。” 殊桥微微一笑,心想,她也不是敏锐,主要是陈主编一天到晚都在出差,在办公室的时候做的事情就是为难和挑剔她。 怎么看也觉得不对劲吧? 陈主编倒是不知道殊桥心里在想什么。 她敲了敲桌子,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在这里?” 陈主编鼓励地看向殊桥。 “大胆猜一猜。” 有了陈主编的金口玉言,殊桥当然毫不胆怯地猜了。 “嗯,秘密组织的负责人?” 她用尽了自己毕生所看的谍战片的内容,“出版社就是一个接头地点?” 陈主编点了点头,似乎想要看看她的深浅,所以又问她,“还有什么?再猜猜。” 殊桥心想,玩你画我猜啊? 但她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给出了答案。 “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的练习题?”殊桥猜测,“一切都是?甚至之前的那些挑剔都是?” 陈主编好笑地看着她,“你觉得那些都是挑剔?” 事到如今,殊桥也不怕了。 “我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工作内容。”她委婉地说。 陈主编问她,“你不觉得我这样很讨厌?” 殊桥看陈主编这样,也知道她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于是说话更加活络了一些,“每个月到手的工钱,我看着倒不是很讨厌。” 两人相视一笑,又复盘起今天的事情来。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拖住他们,不怕危险?”陈主编问。 殊桥答:“没想那么多,只是所有人都在躲,总有一个人需要站起来。曾经有人选择站在我的面前,所以我也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 陈主编想起自己收到的背景调查。 殊桥也猜到了。 肯定她这个世界上的背景调查里没有写这一点。 不过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而是发生在上个世界里的。 殊桥微微一笑,“不是每个人的一生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记录在案并且被人发现的。” 陈主编的眼神一深,“你说得对。”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东西?” 陈主编问。 这个问题也再好回答不过了,殊桥想。 “拜您所赐,出版社里有什么东西我大概都心里有数,这忽然来找一个新送上门的东西,也只有那样了。更何况,那人才走不多久,后面就有人跟上了。联系太紧密,很难让人不猜到。建议你们下次再搞这种练习题的时候,别选这种太紧密的活动。” 陈主编扑哧一声笑出来,撑着下巴看着她,“最后怎么想到用这种办法?” 殊桥耸了耸肩,“我一没武器,二不会打架,三更跑不快。与其想着脱身的办法,不如思考现状,寄希望于你们可以帮我。” “既然这个地方有人闯入,有人来找东西,那么就代表这里是某个据点。你知道的,如果是这种据点的话,周围都应该有一些人在看守。我的意思是,总有人在关注这个地方的情况的。” “所以,如果我在这里闹出了什么动静,就算我命不保了,但消息总会传出去的。” “总有人会知道的,只要有人知道,那么这个东西带来的影响,都是可以被规避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知道有什么问题会发生,那么造成的后果就会被减轻。” 陈主编听着她的话,目光越来越欣赏。 “你说的没错。你的行为很大胆,但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同样的,也会有风险。你这样的做,会使得我们这个据点暴露。” 殊桥并不觉得这是个一问题。 “如果对方都能够直接找上门来,是不是就证明了,你们这个据点,本身就已经不安全?” “这样下去,也没有暴露与否的说法吧。” 陈主编看着她,知道自己冒着险,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 三年后。 《荣声》杂志社新一刊发布,买的人却寥寥无几。 走过路过的人都对这杂志投以不屑的目光,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份杂志是,是由攻打他们国家的势力投钱资助开办的。 这个杂志的现任主编殊桥,不过是国外势力的一条走狗。 为了钱低头的人,他们瞧不起,也不会再用自己的钱,让这样的人赚到钱。 杂志社开办在马路边,每逢每个月发刊的日子,外卖就会吵闹无比。 新来的助理小月忍不住抱怨,“殊桥主编,你看看,外面的人又开始砸水果砸鸡蛋了!真是看我们好欺负啊!市门口的士兵不去骂不去打,倒是来招惹我们自己人来。没道理!” 殊桥翻着手里的文件,笑了笑,“别人可没把我们当作是自己人。” 自从三年前被陈主编发现,她很快就加入了组织了,开始了一系列的培训。 从基本的防身,到用枪,再到情报分析。 还有反审讯,反探查。 学了两年,最后接手了陈主编的位置,在她的帮助下当了一个在她们那个世界能被称之为“汉奸”的工作。 不过殊桥还蛮乐得自在的。 打一份工,拿两份薪水,何乐而不为? 大不了每天被人骂骂走狗,时不时要在杂志上写和通过一些违背良心的稿件。 她站在这个位置,当然是有原因的。 每个月的杂志不单单是一份讨好和献礼,更是他们地下组织沟通信息的渠道。 他们自由一份可以破译杂志上的信息的密码本,只要对照着这个密码本,就能知道他们这个月的杂志上想要传达出的主要信息。 为了信息的安全,密码本还是一式三份的。 每个人手里的东西只能破译一半,必须三个人的凑齐了,才能够正确解答出隐藏的信息。 听上去可能有些复杂并且有的时候会做一些无用功,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工作者来说,这样的繁琐是有必要的。 一切能够保障信息安全的工作都是有必要的。 殊桥加入组织以来,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完成系统任务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看上去都距离她十分遥远。 且不论她跟这个系统中提到的需要被保护的人之间天差地别的政治身份,光是说身边接触的人,感觉都没有能够影响到那么高层次的人做决策的水平。 但按照她的预估,还是那句老话,一只再小的蝴蝶扇动起来的翅膀都可以震撼宇宙改变时间。 她和她身边的小人物,未必不能。 又一个臭鸡蛋砸到窗户边上,把殊桥砸回了现实。 她看了眼时钟,快到了下班的点。 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休息。 今天和陈主编约好了要去当地有名的新开的一家酒店吃饭。 等到了吃饭的地方,殊桥就知道,跟陈主编一起做什么事情,就没有真正简单的。 这可不是一顿简单的饭,而是一顿有目的的饭! 第31章 《暗战》 “魔术师?”殊桥端起酒杯,晃了晃。她的目光看向舞台,舞台上有个男人,戴着帽子,一身魔术师的打扮,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一样的东西。 魔术是从西洋传来的新鲜玩意儿,许多的人都对这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 台下的许多人都看着台上的表演,带着女眷的男人,原本也对这个东西没什么兴趣,奈何女人实在是喜欢,也不不得为了做戏,而假装认真看向舞台。 魔术师本人依旧站在舞台上,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用手里的指挥棒指挥着所有人的目光。 从衣服的侧兜里掏出一条长长的手帕,那手帕一张一张地在边角打了个结,绕在了一起。好长好长的一根。 然后魔术师又把这长长的手帕放进了他那高高的魔术帽子里,故作玄虚地晃了晃帽子,看着台下,一幅神秘的模样。 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姿势。 台下的观众们立刻贬得安静了起来,似乎生怕惊扰到这位魔术师,影响了他的表演。 殊桥和陈主编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这些无聊的把戏,她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回。 魔术师的手轻轻一抖,几只白鸽就姗姗从帽子里飞起。白色的翅膀扇动着,连带着羽毛也一点一点地滑动落了下来。 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掌声不绝于耳。 他的表演还在继续。 这一次,台下的不少观众已经提前开始期待了起来,不知道他会带来什么精彩的表演。 但是殊桥却没有什么期待,因为作为一个未来人,她实在是看过太多。 像是所有魔术师一样,他还玩起了箱子里塞人,然后往箱子里插刀的表演。 陈主编看了,忍不住感慨。 “这真是一个令人害怕的表演。” 殊桥扫了一眼,“谁说不是呢?” “你看起来并不害怕。”陈主编若有所思地说。 殊桥回答道:“因为我知道他是个优秀的魔术师。” 提到优秀,殊桥的语气加重了些许。 “也是一个特别的魔术师。” 特别两个字,也同样受到了她的重读待遇。 陈主编手握刀叉,缓缓把面前的牛排给切开。 三分熟的牛排被刀刃割裂破开的时候,上面还牵扯着血丝连连。 陈主编叉起牛肉,放到自己的嘴里,轻轻咀嚼。 “你猜得不错。”陈主编轻飘飘地说,“要不要再猜一猜他的身份?” 搞什么啊? 现场测评吗? 殊桥敲了敲桌子,看着男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既然是你特别带我来看的人,想必肯定不会是普通人。”殊桥推断着,“最近传得风生水起的那个人,大名鼎鼎何先生?一人手握整个霞边情报系统,地下组织的重要成员?我听说他消失不知去向,你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 陈主编轻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何先生自以为消失得无人所知,但一个本就存在于世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总是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殊桥看向舞台,问,“那,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陈主编轻笑,“你说呢?” 两人目光对视,轻轻举杯。 杯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殊桥心中有数。 表演结束后,她就去了后台。 殊桥看着安保人员,开始演戏。 “你好,我是魔术师何先生的粉丝,我很想和他见一面。” 安保人员非常冷静,“走开走开,不开不开。” 殊桥笑了笑,“通融通融,嗯?” 她伸出手,手心里是金闪闪的金子。 安保人员一看,眼睛里就差放光了。头一扭,装作没看见,咳嗽两声,另外一只手拧开了房间锁,便让殊桥自己进去了。 殊桥轻笑,推开了后台的门。 魔术师何先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陈设着一些有着浓郁的神秘气息的东西。 比如古老的钟表。 比如水晶球。 见到她来,何先生并不意外。 他正在轻轻用一方丝帕擦拭着高高的魔术帽上的灰尘,见到了殊桥,面上依旧挂着表演时分的笑意。 居高临下,仿若自己才是世界真理的唯一掌握者。 “招待不周,敬请见谅。”何先生说。 殊桥看着他,勾了勾唇角。 “你好,何先生。” 双方此刻彼此都知道,他们对于彼此的身份已经了然于胸。 “您的报纸和杂志办得不错。”何先生说。 “你的魔术也很精彩。”殊桥对于互夸彩虹屁这件事,从来都很熟练。 两人相视一笑。 “有机会想找您来出版社一聚,我们有个文化节,很需要何先生这样的能人加入。”殊桥淡淡地说。 何先生把玩着手里的帽子,“如果这是邀请,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殊桥给出何先生一张卡片,卡片上用钢笔写上了一个地址。 “如果你有意愿,可以来这个地址和我见面。明天下午九点。” 何先生收过卡片,点了点头。 临了要走的时候,何先生终于问,“被当成是卖国贼的感觉如何?”他在问殊桥。 殊桥当然知道何先生作为地下组织重要的情报员,他手里的信息必然是多过于她的。所以对于她的表面身份和真正身份,一定早就有所知道。 但,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殊桥回头,看着他,眸光不减半分笑意。 “何先生,这样的感受,你不也知道吗?” 两人四目相对,三秒后,何先生大笑起来。 “你是个聪明人,你也很敢说一些他们不敢说的话。” 殊桥礼貌地回应着:“我们知道对方会在不久后和你联系,所以抢在这之前,向你抛出橄榄枝。” “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组织,但如果有困难,我们都会帮助你。” “这一次,我们也是以礼相邀,希望你考虑一下。” 但何先生听出了这位女士所说的话语背后的话语。 现在以礼相邀,如果他不从,或者做出别的举动,岂不是会有别的行为? 一来就提及了一早就知道他和对方之间的计划,证明他们对于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表面上看起来是邀请,不过是威胁。 何先生暗了眼眸,说了一声好。 殊桥走出魔术师的准备间,直接快速回到了餐桌上。 这让陈主编都惊讶了。 这几年来,她都很少见到她这么慌慌张张的模样了。 “出什么事情了?”陈主编担忧地问,“他不愿意接受邀请?” 殊桥摇了摇头,她压低声音,跟陈主编说:“他接受了。” “那——”陈主编不明所以,并不清楚她忽然的担忧和慌乱是从何而来。 殊桥没有遮掩自己眸中的担忧。 “我有一种预感。”她知道自己这么说听上去很没有依据,但,“我觉得他已经和对方达成了协议。” “他手里的情报,很可能已经交给对方了。这一次的表演也不过是一场诱饵,为了暴露我们的地址和夺得我们的信任,以此让我们不对即将可能到来的风险作出防备和应对措施。” 陈主编脸色一变,“这只是直觉?” 面对她如能看破人心的双眼,殊桥波澜不惊地点头。 “没错。” 她为了让这个谎言更能够让人相信,不得不补充,“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他既然准备脱离组织,那么势必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我们找到。” “而且他手上的东西太过重要,他不可能不找到任何依靠。这不安全。” “就算他只是片刻动摇,这片刻动摇都足以撼动山河。” 陈主编攥紧手,“我知道了。” “不要慌乱,我们尚且可以随机应变。” 跟陈主编道别以后,殊桥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她躺在床上,召唤出系统。 “刚刚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殊桥问。 系统装傻,“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殊桥不相信它会不知道她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明明这一切的世界都是和它有关的。 “刚刚,我听到的何先生的心声。” 在他们对话的时刻,殊桥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另外的声音。 那声音竟然是何先生的。 一开始,殊桥以为这是幻听。 因为她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新奇,并且让她觉得,这似乎是她血脉里的某一种力量在涌动。 突如其来,但,天生如此。 系统默不作声,继续装死。 在殊桥问了好几次后,都屡屡没有回答。 殊桥放弃。 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答案。 - 次日晚上九点,她如约前往约定地点。 何先生也在。 两个人相谈片刻,何先生似乎完全交心,决定重新回到组织。 殊桥一面对着他真诚地笑着,一面听着他的心声。 她的这种能力——如果能够称之为能力的话。 这世界上总是这样,没有真诚的对话。 何先生已经在心中盘算好如何毁掉组织。 而她,也在心中盘算好,如何毁掉他的盘算。 这还不够。 她要借着他这条线,直接把对手连根拔起。 在情报战里,掌握先机和秘密的人,永远都是第一个赢家。 第32章 《暗战》 何先生回归组织以后,所做的事情其实和过去差不多。 他过去担任了霞边情报部门的联络员和管理员,所有手里的东西多到能够撼动整个情报系统。 现在重新回到组织,虽然不是在霞边这样的核心战略地点,但仍旧担任着接线员的工作。 殊桥算是他的同级,不同的是,殊桥是潜伏在敌方政治语境下的人。 陈主编找她谈过这件事。 “把你的身份暴露在老鼠的面前,不是很危险吗?” 作为一个把她亲手挖掘出来,培养至今的人,陈主编很相信她。再加上她自己细细想过之后,也觉得何先生的行动轨迹和行动逻辑有些不太正常,因而也加入到了观察何先生的队伍中。 老实说,这一个月来,何先生几乎没有犯下任何错误,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然而正是这样的观察结果,才让陈主编更为觉得其人不可重用,心下必有算盘。 太过严谨和正常,以至于让陈主编怀疑。 殊桥之前的那番话本就在陈主编的心里播种下了关于何先生的怀疑的种子,现在越看此人,越觉得动机不明。 为什么忽然要从组织里背叛,既然做出这样的行动,又为什么忽然决定回到组织,轻而易举又被再次收编?且再次收编以后,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有鬼。 绝对有鬼。 因而正是这样,陈主编才会更加担心殊桥的安全。 殊桥是他们安插在敌方阵营里的一个重要角色,虽然背负了不少卖国贼的骂名,但眼下这样的局面里,正是因为她作出过一些重要的举动,所以才能够让战局有所扭转,双方牵制平衡。 如果何先生把她告发,那么等待着他们组织的将会是重要的损失,而殊桥要面临的,必然也是一次难以想象的酷刑拷打。 敌人不会手软。 “这倒不用害怕。”殊桥很冷静地告诉陈主编,希望可以缓解她心里的担忧。“他一见面就认出了我的身份,想来对于我的身份早就知晓。如果他选择跟地方说明的话,肯定早就有机会。眼下我的工作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我想应该是他还没有进行任何的汇报或者交代。” “他这么做一定会有他的原因,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我们都知道。” “毁掉一个我,不仅会让他失去在组织内的信任,也会让现在组织内的人有所警惕。这是一次非常不划算的举动,我想以他的思考能力,必然不会得出这样的结果。” 陈主编点了点头,何尝又不知道殊桥所说的即为事实。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你要多注意安全。” 殊桥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就如他们猜测所想,何先生其人的确是有更大的目标。 发现这个事情,是在一个深夜里。 殊桥一早就到了家,她在杂志工作,下班时间是世人眼中很正常的早九晚五。但组织里的人总是没有工作时间可言的,住在黑暗里的人,是埋头苦干的。 夜晚正是适合进行做出这样的行动,因而夜晚也是需要他们保持清醒的时刻。 殊桥心中早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天就在半夜前往了组织的工作地点,果不其然,发现何先生也在。 “这么晚了,何先生还在忙。”殊桥笑着跟他打招呼,在再一次听到何先生的心声以后,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何先生此刻正在心里慌乱大骂道:可恶,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只有想要做坏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殊桥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地确定,何先生现在留在此处,正在密谋一件大事。 何先生面上不显,心中慌得不行。 “来检查下电报,看看又没有什么出了纰漏的。” 殊桥显得很热心肠,“这么多的电报,工程量一定要很大吧?何先生,不如我来帮你。”这话说完,她就已经放下包,直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了。 这可把何先生弄得“里外不是人”,十分尴尬。 他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哪里还要再麻烦你啊?你看这么晚了,也是到了回家的时间了。你不用再为了帮我就留下来的,多辛苦啊!我怎么好意思!” 殊桥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同志,都是好战友。你帮我,我帮你,那是应该的。你说对不对,何先生?要是今天留在这里整理东西的人是我,我想你一定也不会什么都不过问就直接离开的。” 何先生心里着急,嘴上还要说,“您说的对,确实如此。”他知道现在拒绝殊桥有些困难了,于是赶忙改口道,“那不如殊桥同志,你帮我去看看那边的内容,那些事上个月收到的。” “好啊。”殊桥知道何先生这一出戏不过是想要支开她,但她还是照做了。 她起身,让出位置来,去何先生手指指向的地方整理。 何先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认真工作,松了口气,连忙快速找到今天到的一封电报,偷偷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他把电报藏在自己的衣服包里,心里的紧张情绪终于消散了下来。 这份电报上记载了组织内重要人物会面的地点和位置,如果有了这个信息,只要再安排暗杀人员,俺么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组织里的领头人都给一击毙命了。 死了领导和引路人,这个组织想必也很难再继续支撑下去。 到时候群龙无首,他再出面,联合那些跟他一样的人,定然能够把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就算是敌方掌控了国家,他们也一早就谈好了,要留给他们一席之地。 何先生见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于是便轻松地整理了起来。两个人花了快三个小时,才全都检查了一遍,按照日期规整好。 道别的时候,何先生说要送殊桥回家,殊桥没有拒绝。 两个人走了好长一段路,殊桥正好借此机会,听到了不少他的心声。 有的时候殊桥都觉得可笑,何先生其人,也不算愚钝,却不知道怎么偏信了敌人的话语。如果对方成功上台,他怎么还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终究是被权利遮蔽了双眼,昏了头。 他们这些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最为忌讳这样的欲望。 欲望一旦出现,就会颠覆过去的一切信念。 从而把人推入疯狂的深渊。 “明天见。”告别的时候,殊桥如是对何先生说。 第二天,殊桥特意停缓了杂志社的工作,来组织工作的地点。 她坐在何先生工作位置的对面,一直观察着他,直到下午四点钟。 何先生终于露出了焦虑的表情。 他开始收拾东西想要离开。 殊桥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把手-枪直接抵在了他的腰间,冷静地看着他,“何先生,打算去哪里?辉月公馆吗?” 何先生瞪大了眼,“你——”他恍然醒悟过来,这一切或许都是一个圈套。“你在骗我?” 殊桥无辜地挑了挑眉,“我可没有。” “准确来说,我们都在骗你。” 何先生看向周围,之前一起工作的同事,看向他的目光就如同在看敌人。 难道他的计划败露了,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何先生正在心里想着,殊桥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我们见面那天开始。”殊桥拨弄着枪-支的扣手,“何先生,你的演技还不够好。” “你早就知道我别有所图?” “当然,不过是顺手推舟,想知道你所图为何。” “昨天你拿到了情报以后,立马去了你和对方的秘密联系地点。我们的同志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工作地点,今天你安排的暗杀人员也被抓捕,正在问话中。我相信不久,就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对了,忘了告诉你,昨天让你拿走的那张,上面写的内容也都是假的。” “你——”何先生大为震惊,事情发展到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一个样子? “你就不怕我把基地爆出去吗?”何先生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殊桥觉得好笑。 “何先生,你认为,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怀疑你,还会把真正的基地让你知道吗?这个地方不过是我们转移前的遗留点,大家在这里做收尾工作罢了。” 殊桥击溃了何先生的心理防线,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陈主编了。 听陈主编说,这一次的反卧底行为很成功,如果没有他们的配合,想必这件事不会这么快就得到解决。 殊桥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给她的任务她完成没有。毕竟直到今天,她都没有见过那位重要人士。 但,她的确有些话憋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要对系统问清楚。 就算是抹杀,也应该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吧? 殊桥问系统:“所以,你还不告诉我,关于我的这份能力,到底是从何而来吗?” 系统哑然片刻,说:“殊桥,你可以睁开眼看看,你会得到答案。” 第33章 终局。 系统的话音刚落,殊桥就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大脑撕裂的疼痛。她费力地睁开眼,眼睑之间像是涂上了强力的胶水,狠狠地沾粘在一起,没有办法打开来看清世界。她的鼻尖又闻到那一股味道,那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分明就是她从第一个世界穿越前往下个世界的时候闻到的内容。 一模一样,未有丝毫改变。 难道她又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殊桥心中有很多疑惑未有得到解答,这个瞬间,她还想问,她欠何秋露的,还清楚了吗?她真的改变了那么多人的生活吗?好吧,不管别人的生活有没有被改变,殊桥知道,她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如果没有何秋露带来的影响,她或许还是那个沉迷在物质欲望之中,每天灯红酒绿的金贵的大小姐。 但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人总是能够在环境中得到改变的,周围的人的一切都会影响着她的选择。 不管是在西北时代支教的时候,身边的同伴,他们为了自己理想的信念而不断付出,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面,仍旧相信着要改变孩子的一生,改变孩子的未来。 还是在后面的谍战故事里,那些一直在黑暗中匍匐前进的人,他们背负着所有的骂名,忍辱负重,只是为了给整个国家换一个更加光明的时代。 一切的一切,都在重新书写她的人格内容。 过去,她或许只是那个站在光鲜亮丽的世界里面享受着自己的生活的人,但这一次,她切换了视角,看到了别人在此之中的付出。 这样的情况让她意识到,她生活中得到的一切都并非简单,她有现在的享受的物质的条件,都是祖祖辈辈的付出换来的。 得来一切都不容易。 祖国的强大也并非一蹴而就。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还有更长的更深远的路需要走。 殊桥怀着这样的心情,再一次睁开了眼。 眼睛似乎不再沉重如山,睫毛颤抖几次后,她看清楚了面前一切。 这一次,她看见的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一个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大概就是从此而来的。 浓郁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病房里,她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吊灯,吊灯是白色的光芒。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心跳监控仪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似乎带着氧气面罩,手臂上有针孔穿过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连接给她的大脑。 她能听见电子仪器发出的滴滴的响声。 舒桥环顾四周,看到了房间里的花,那些花是这白色里唯一的色彩,橙色的花瓣开的正好。这样鲜艳明亮的颜色,总是让她想起何秋露来。她大概就是以此方式点缀出了她的人生。 把她从无为的灰茫茫里拯救出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殊桥想到这个问题,大脑就开始疼痛。 她呼喊着系统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这是为什么?殊桥她有些慌乱起来。 但很快,她能听到护士的喊声,有人在大声喊着,说殊桥女士醒了,她醒了。 这样的声音爆发之后,匆匆忙忙之间赶来了很多人。 和医生一起赶来的竟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个男孩。 看到他的瞬间,殊桥一下想起来,他竟然跟胡霄有半分的相似。 他们都戴着眼镜,显得温文尔雅,有些不知变通,但这个时候看向她的双眸都是带着一种久久的担心和无法言喻的情感。 他们是青梅竹马,但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好。 过去的日子里,殊桥总是看不上桂岢。 她觉得桂岢过于死读书而不会玩了,而她不一样,她总是喜欢跟那些纨绔一起生活,玩咖们总是有找不停的乐子。 现在在看到桂岢,殊桥有一丝的感慨。 她听说他成为了科学家,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科学家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桂岢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在医生确定完她的健康状况之后,只留下了桂岢和她两个人待在房间里。 看着她,桂岢忍不住:“乔乔,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殊桥的反应当然是很茫然的。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为什么躺在病床上。 虽然穿越之前的事情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她依稀记得,她并不是被车祸或者是什么事情带到另外一个世界的。 所以——思考这件事对于现在的她实在是太难了,大脑又再次疼痛了起来,仿佛有千万只骨虫在啃噬着她的脑髓,一点一点蚕食着她就快要想起来的东西。 殊桥痛苦地抓着床单,嗓音里发出嘶吼,她现在必须和大脑里的力量做出对抗。 在她痛苦万分的时候,桂岢只是站在那里,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替她加油鼓劲。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帮她,因为这个瞬间是殊桥与她自己的大脑做博弈的时候。 等大脑中吓人的尖叫全都消失,那些烦人的虫子一点一点离开,全都被碾灭成灰烬,舒桥才明白过来,她的现实生活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切的记忆竟然都是她想问系统的问题的答案。 桂岢看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轻声问,“你记起来,对不对?” 殊桥咬紧牙,点了点头。 她记起来了,然而这记忆并没有让她觉得轻松。 她依旧痛苦。 这记忆甚至加重了她的痛苦。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桂岢找上她,告诉她,她是Tz计划的参与者,她的身体有类似超能力的存在——读心和心理控制。 最开始,殊桥只觉得桂岢在放狗屁。 她是她爸妈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什么TZ计划?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过。至于读心和心理控制?她才不信呢。 桂岢告诉殊桥,她过去能够直接操控和玩弄男人——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本质上也是她能力显现的预兆。 殊桥当时当然是不相信了,她对着桂岢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呢逗我玩?超能力?这个世界上要是有超能力,那我直接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皮球踢。” 殊桥发出的毒誓当然没有成功应验,不然她也不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秋露还好吗?”殊桥哑着嗓子问。 她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的记忆已经告诉了她,何秋露是有原型的。就像是胡霄的原型或许是参考了桂岢,何秋露的原型也是殊桥身边最好的朋友,秋露。 过去,殊桥以为她们是一路人。 两个人都是在派对上认识的,因为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所以一拍即合就成为了好朋友。 但后来,秋露为了保护她,出事了。 殊桥记得那是个早晨,不久之前桂岢才跟她说了超能力的事情,并且邀请她加入到国家团队里,因为现在全球内,超能力者都在集结。虽然大家都知道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暗流涌动时分,很多问题也是在暗自较量着的。 超能力者是国家资源的一种,他们现在急需一位有精神控制方面的超能力者,才能够让他们的国家团队受到保护。 能够让他们在受到精神干扰的时候出面打断僵局。 殊桥就是这位超能力者,虽然她还没有彻底觉醒。 殊桥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正如桂岢所说,在她看来,现在是一个和平年代,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战争。 但她这么想没过多久,机场就爆发了一次恐怖袭击。 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她不能相信如何有正常的人类能够直接掀翻一辆卡车,丢到她和秋露的面前。 他们本来是要打算去国外进行闺蜜之旅的。 现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 最让她惊讶的是,她的闺蜜秋露,似乎也展现出了一些不符合常人表现的行为。 秋露的敏捷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而她竟然随身携带着枪支。 后面发生的事情,殊桥有些模糊了。 大概就是机场出现了躁动,对方或许是为了劫掠她而来,秋露为了保护她,似乎是中了弹。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地想要对抗敌人,然后就晕了过去。 桂岢说:“秋露现在很好,正在恢复期间。” 殊桥问:“她是不是一早你们派到我身边的?”不然也不会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也不会这么凑巧,身边的人都是超能力者。 桂岢承认了。 “你是我们战略布局中的一环,我们需要你。”桂岢很认真地说,“秋露一开始是接到了任务保护你,因为不止我们知道你是计划者之一。” “但殊桥,她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 “我当然知道。”殊桥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和秋露之间的友谊。“所以,系统是你创造的?” 桂岢说:“这是我的能力之一,创造虚幻的世界,用以开发人的超能力。” “或许,它不单单有这样的效果。” “嗯?” 殊桥抬头看向桂岢:“我要改变我的答案了。” “我愿意加入你们的组织,为国效力。” 这一次,她也想站在别人的身前,充当一个保护者了。